第二十一章 步步緊逼
首都星的第八區城市之中，這是冬日的暖陽剛剛升起的時候，人們剛從獨棟的房間或者公寓樓里走出，有的還匆匆穿上最后的外套，嘴角銜著面包片，在清晨略顯寒意撲面的空氣中，走向自己的陸航車，加入到主干線滾滾車流，打開車載信息臺的新聞頻道，收聽著剛才在房間里沒能聽完的新聞。
而在旁邊落滿了一整個秋天都沒有來得及清掃的枯葉小道上，穿著校服的學生三五一簇，穿行在晨光斑駁的林間小道，嬉笑著來到車站。孩子們的笑容永遠是天真爛漫的，車內的人們透過車窗看著街道邊那些孩子們的笑意，女孩清麗的容顏，覺得這大概就是前線那場戰爭無數犧牲流血將士們最終的意義之所在。
第一大區城市，則剛剛進入一天的傍晚，乘坐公交或者磁懸浮的人們，在滿滿當當的車廂里，疲憊的身體終于贏得了暫時的緩和時間，他們或者拿出自己的個人智能設備，或者仰望車廂的光幕，看著那上面的內容。
突然，所有的內容都變成了以藍色星球為背景圖的新聞直播間，上面是民眾們最近耳熟能詳的一男一女新聞主播，但這一次，他們難以興奮所播報的內容，卻有些不同尋常。
“重要新聞，林海少校，在經歷了這段從卡奇諾到鷹國的回歸●，..路途之后，已經抵達了首都星圈！他和船隊將于明日上午七時在酷路澤軍事基地降落！”
繼前一段時間國防大臣遇刺，首都星外層圈被第四衛戍軍區艦隊戒嚴，前線戰報這些壓抑的情緒籠罩后，仿佛一道炫目的陽光，撕開厚重的帷幕，投射進了黑白的世界之中。
“轟啊！”
那些一節節磁懸浮車廂，一節節公車里，因為同一個光幕播放的這則新聞，而讓很多人情不自禁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或者激動的揮舞著拳頭，原本一天的疲累，在這一刻卻如同灌下了一大罐的咖啡，瞬間消失無蹤，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振奮和激動。
每一節車廂，每一個廣場，每一個人群聚集地，都在重復著同一個信息：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其實，有關林海回歸的消息，在曹師道刺殺，漢佛雷編隊和冬雪號會師的時候，鷹國就已經知道了，這段日子，很多人都在心里數著日子，在默默地關注著每天新聞中會出現的編隊到達哪個星域的片斷，靜靜的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溺水的人會渴望抓住身邊任何一根浮木爭取喘息每一口新鮮空氣，被厚重泥土或者石塊壓住的植物會卯足勁生長期盼將頭頂的厚重壓迫推開飽飲朝露傲峙晨風。
唯希望，是永遠長存的。
林海，就是現時鷹國國內的那抹希望。人們孜孜不倦的討論他的過往，他刺殺加納森，軍演對標江上哲，為林字營正名，復仇女神計劃，平叛流明星，單艦追擊獨孤入卡奇諾，再到最近的擊殺名震宇內的機甲戰神拓跋圭，每一個細節和過程，這些一個個事跡，那一項不被人津津樂道。
哪一項不是在逆境中掙扎而出的希望，和鷹國此時此刻的境遇遭逢，讓人感同身受，又生出信心？
他的存在，本身就足以成為傳奇和標志。
哪怕現在的國內情勢風云變幻，前線的戰爭膠著而不利。但正值帝國的凜冬，林海的安全歸來，就是這寒冬中最溫暖的一道暖陽。
是那樣的鮮紅噴薄，炫目破空，振奮人心。
進入首都星圈，冬雪號的通訊就繁忙了起來。
有來自各級各方通過各個層面打往編隊的電話。這些電話，漢佛雷則根據不侵擾林海的原則，單方面的篩除，或者自己接過去擋了下來。當然有些電話，則轉向了林海。
“我的妹妹還好吧？林海，你小子要是敢欺負她，她可是還沒嫁人的啊…你現在就算是帝國英雄，我也…我也…”光幕那邊是李安氣急敗壞的樣子。
“好啦！哥哥，我現在很好，沒受什么傷，你轉向二號線，我們別占用公共線路！”李晴冬滿面漲紅，在四周艦橋人們的起哄哄笑聲中，狠狠給了自己這個哥哥一個白眼。
李安性格雖然謹小慎微，但觸碰到了關鍵，有的時候還是不會管場合地點的，唯自己這個妹妹是他的心頭肉軟肋，看李晴冬一副生氣的樣子，立即也就弱了七分氣勢，連忙讓開到了一邊，打開自己的通訊終端。事實上他還在林家這邊，剛才對林海吼那幾句話，到末尾聲勢都弱了，基本上耗盡了他全部興師問罪的勇氣。
盤踞了整個鏡頭的李安讓開，在他身后的林威，林薇，河畔星一家人才出現在鏡頭里，林威咳嗽了一下，稍微掩飾了先前的尷尬，也似乎算是他正式開口的做派，但說到底，有萬千的話語和感慨，最終還是濃縮在了這一句話里，“明天你們在酷路澤基地降落，家人們會去接你。”
從早先議會上對林家的攻擊以來，再沒有這一刻，讓人覺得林海的回歸帶來了莫大的安全。
林海看到了那頭有河畔星家族重要的成員，林遠山和林江，林南這些家族長輩熾熱而又敬畏的看著屏幕，林昊長高了一頭，眼神里滿是掩飾不住的崇拜。絮絮叨叨對鏡頭說了很多，林海都微笑以對，最終他再也憋不住了，道，“你真的如傳聞里用拓跋圭的“神賜兵器瓦格拉”，如法效尤的擊殺了這個宇宙二級機甲戰神？”
林海點了點頭，“很兇險，差一點我就回不來了。”
差一點就回不來了，但我終究回來了。所以這件事是真的，傳聞不是傳聞，而是實實在在的真相。
即便是家族中，也忍不住掀起了驚噫之聲。
林薇來到面前，笑吟吟道，“他們來詢問我那個暗號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會有這么一天，我們會等到你回來。”
旁邊的林昊接口道，“老姐，你今天的笑容，比過去半年加起來還多噢！”
“你想死嗎…”
林昊畏懼的擺手求饒后，林薇才說，“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林昊已經加入了太空軍，目前是在正在擴編的第十三艦隊朱星卯司令轄下的一百九十九殲擊機縱隊。”
林海這才注意到林昊身上所穿著的太空軍飛行員制服。
他下意識的看向了寧清，這個伯爵夫人對他微微點了點頭，神色如常，平靜，淡雅，坦然。
林海只是沒想到一直對林昊很溺愛的寧清，竟然會同意他參加太空軍。不過這也是改變，在這場危及鷹國國本的戰爭中，每一個青年，都無法置身事外，戰爭真正到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可以獨善其身，想要在這場宇宙戰爭中迎來最終的勝利和以往安寧的生活，就必須去戰斗和爭取。
林家人是如此，這個帝國千千萬萬戶人家亦是如此。
這個帝國，正在危難中蛻變。
“那是你的姐姐？看不出林海你竟然有個什么漂亮的姐姐，噢，紅發少女一直是我心中的夢想，”在林海和家人的通訊完畢后，藍特一臉憧憬狀，“我決定了，我先把奧黛麗丟開，全心全意了解一下這位淑女…”
林海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啊，你要是不怕渾身每一根骨頭都被敲碎，大可和她聊聊人生談談理想…”
“你別虛張聲勢啊，我藍特是被嚇大的嗎？話說回來，她真的那么暴脾氣？喲西，我喜歡…野蠻女友什么的，也很帶感啊…”一根筋的藍特顯然已經沉浸在自己的白日夢之中了。
“郎勃家族的通訊。”漢佛雷插口道，“他們要求和你單獨面談。”
會談在冬雪號的會見室進行。
郎勃北風應該在屬于雪狼家族的莊園內，置身于一個充滿古典氣息的房間，到處妝點著以羚羊，犀牛角等野生動物骨骼毛皮制成的飾物，最栩栩如生的是一頭暹羅獅，在他身后的墻壁上虎視眈眈。
雙方進行了儀式性的開場交談。從郎勃北風的口中，對林海帶著披身的榮耀回到帝國，表示了祝賀。
林海根本無法從這個男子身上，看出絲毫曾經他們交惡過的痕跡。看出曾經他敢把槍對著他的兒子，和電話那頭的他對峙，殺機四伏。
一切都像是從未發生過的云淡風輕。
“我聽說，在國會上，有人抨擊我的家族在米蘭星謀奪巨大利益？”
“這些不過都是閑言碎語罷了，甚至，我也很討厭這種造謠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幫忙將這個人交給你。”
“我還聽說，有人公然要打我的雪初晴公司的主意，揚言調查組要進駐，無限期接手調查所有的項目。這是強取豪奪啊。”
“這種事，子虛烏有。更何況，一個研究所公司而已…如果我們之間有更深入的合作，我向你保證，你會得到比所想像的更多！更豐厚！”
郎勃北風逐一闡述林海的質問，也有些向他做出暗示和承諾的意味，郎勃北風很滿意林海能提到這些，因為這些都是林海所正在考慮的東西，站在他們這一邊，他的家族，他手上的那些利益，何去何從。
在郎勃北風眼里，這是一種變相的討問，這代表他在考量。
郎勃北風心底笑了起來，林海將成為，栓在他們院子里的忠犬！而且還是個帝國英雄，明星一般的忠犬。
這無疑對王室的打擊是無比巨大的。
王室，已經只能眼看著在這些局勢間覆滅下去。王室的勢力，忠誠于王室的那些家族，此時都深陷于戰爭的泥潭，蘭德家族回不來，他們的繼承人還在前線戰場自身難保，而那些其他圓桌貴族，不是保持著隔岸觀火的中立，就是他們已經無力來阻止目前受他們幾大家族影響的局面。
在這種情況下，郎勃北風相信林海不是一個傻子，他應該會看到其中的利弊，并選擇對自己最有力的那一邊。
“在你落地之后，我想邀請你親自來莊園一趟，屆時，我們再進行一場深談。”
“我想，我會考慮的。”
林海在那頭點了點頭。
從頭到尾，郎勃北風都在試探，也都沒有提及任何有關拉攏的細節，而郎勃北風也不可能在沒有和林海面對面的時候，談及到那些更加深入，甚至“大逆不道”的那些內容。不過林海的這個態度，本身就能說明很大的問題。
他們之間有深仇，然而面對仇敵的邀約，林海卻并沒有第一時間拒絕，這說明了他對局勢有著深刻的了解，意識到了自己所處境地的艱難，外敵的入侵正在一步步瓦解女王的統治和權威，那個孱弱的王女現在還深陷前線戰爭泥潭難以自拔，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支撐起王室，力挽狂瀾。
國內，已經有了很大的勢力和聯盟聚集在了阿薩斯家族和他們雪狼家族身邊。
他即便不想做狗。
面對那足以壓彎他膝蓋的大勢所趨，他如果不跪下，恐怕連忠犬都沒得做了。
通訊結束，神情白皙陰翳的郎勃拉姆道，“我還是對他并不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某些難以回溯的回憶，郎勃拉姆森然道，“他不是個那么容易就妥協的人，他會就這么自己套上狗鏈子？”
“此一時，彼一時。英雄多出屠狗輩，然而那些有了萬貫家財，掌握了權勢的出身屠狗輩的大人物，卻往往再也不愿意過刀頭舔血的生活，比誰都更珍惜自己。”
“有人為他導演了結局，而我認為這將可能是整個帝國百年以來，甚至無數年以后，都會在戲劇和各種文藝作品里擁有巨大市場的故事。”
“這個結局是…悲劇的英雄！”
郎勃北風站了起來，頭頂有莊園拱形結構的玻璃窗投射下來的光柱，他在光柱之間，振振有詞，無數流螢隨著他的衣袂飛舞，“一個由王室扶持出來，卻最終走向終結數千年鷹國王室，為了將民眾從腐朽王權的控制下解救而弒君的悲劇性色彩的英雄。他的生命，將在他最熾熱的巔峰，燃燒殆盡！他會成為豐碑，他的雕像會駐立在國王廣場上面！”
“當然…僅僅只有那堆笨重的廢銅爛鐵而已！”
從房間里出來，林字營一干人物眼巴巴的將林海給望著。
林海只是無奈的看向身后的房間。
“緩兵之計，我也會用啊…”
“這群二百五真指望著我會被他們一步步帶進行刺女王的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