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8 縱橫來去(下)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書生一定是以進為退，知道本體所處才是樹妖的弱點，眼見得打不通去路，被逼無奈之下，也只得虛幌一槍了。”
燕赤霞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嘴角帶起一絲神秘笑意，自認看清了蘇辰的心思。
“如此做法，正中我下懷…等到樹妖收回阻路根藤，準備迎接搏命攻擊之時，卻發現那書生不戰而逃，肯定會覺得被騙，從而惱羞成怒，非得追下山去不可，到那時…”
燕赤霞思慮停當，眼神灼熱的望著山巔之處。
他側頭想了想，劍訣一指，身隨劍走，烈焰金紋劍隱泛紅光，貼地悄無聲息的就遠遠繞行，劃了一個大弧從另一個方向直摸上山。
他自認想得絕漏，漸漸的，就發現事情不對了。
那向上沖擊的白影，竟是越沖越快…
到了后面，更是有了一種千騎卷平岡，天地任橫行的無邊氣勢。
“這是真的要直搗黃龍嗎？”
燕赤霞繞過一塊大石的時候，腳下一頓，身體歪斜著急奔幾步，差點摔倒，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蘇辰先前并不想跟樹妖觸手硬拼，只是用出幻魔身法敷衍了事。
既已救得小倩，而且還殺了在金華城中胡作非為濫殺無辜的陰山鬼女，這已經達到目的，沒必要為了莫名的理由去跟一棵大樹死拼。
跟她打有什么好處？
打贏了也就那么一回事。
不見其利，反見其害…
拼得大汗淋漓，一身酸臭，誰傻誰干。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局勢又大不相同。
已經不是他不想打就可以不打的了。
他想走，樹妖卻是不依不饒的一心想要留客。
那種咄咄逼人的姿態，就算是泥人，也會有三分土脾氣，更何況是蘇辰。
他幾時曾受過憋屈。
既如此，那么，他就有必要告訴老樹妖，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打得她知道痛是什么滋味，以后恐怕會沒完沒了，糾纏不休。
蘇辰這一次的沖擊，與先前的輕靈詭秘全然不一樣。
他向上突進之時，身體劃破空氣，帶起一波長長的白痕氣浪。
頭頂血氣精氣直沖數丈，只是幾步踏出，身上筋絡根根如弦錚然嗡鳴，骨骼爆響著，身軀變得高大雄壯。
那身白衣被紫青色的肌肉塊壘撐得鼓鼓囊囊。
聶小倩嬌小的身軀被攬在他的懷里，宛如嬰孩一般細小。
一路奔行，踩得樹木土石炸碎成粉。
看到這種威勢，樹妖姥姥心下更急。
成千上萬條觸手如狂浪一般，嘩嘩啦一陣疾風，向著山巔倒卷而回。
不但如此，山巔那棵老樹更是發出一聲沉悶狂吼，所有枝條齊齊展動。
“轟”的一聲，葉片如雨般激射而出，不斷旋轉切割著，向著蘇辰前沖身形攔截。
枝條狂猛抽打，縱橫疾勁；
藤蔓滿空飛舞，遮天蔽日；
樹根貼地急竄，昂首欲噬。
前后左右，只是一瞬間，就變成了無邊殺陣…
蘇辰長吸一口氣，沉聲道：“小倩，那蝴蝶玉墜中的劍氣你也看到了，難得還能激發出來，的確不錯…接下來，就讓你看看最純粹的劍氣威力。”
說話聲中，他也不等聶小倩說話，自顧自的舉劍齊眉。
腳下加力，“嘭”的一聲悶響，地面被踩出一個深坑。
身形如疾電，完全無視了前方葉片旋轉的鋸輪，也無視了那無數粗大的枝條抽擊，只是一閃就穿過了前方十余丈距離，長劍亮起雪亮華光…
聶小倩就算已經成了鬼軀，此時也不自覺的屏住呼吸。
她忍不住瞇了瞇眼…
這一刻，就連天上的太陽，也被這一劍比了下去，極致的亮讓人睜眼欲盲。
緊接著，眼前出現一道如墨般漆黑的光。
漆黑又怎么會有光？聶小倩說不清楚。
但那道光就亮在心里，耳邊只聽得一聲暴喝：“無雙…斬！”
“斬”字一出口，山巔之上陡然風起云涌，入耳就聽到鬼哭狼嚎般的痛嚎。
等到聶小倩再度看清時，眼前已是情形大變。
那一劍揮出之后，劍鋒前方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黑痕縫隙…
似乎整片天空，被硬生生的抹消了一筆。
縫隙里面透著無邊的幽寂，還有著無聲閃電七彩華光。
悄無聲息的，那棵二十人合抱粗的龐大樹干，突兀的多出一道深深裂痕…無數蛛網般的紋路向著整片樹身蔓延。
腥紅鮮血如同瀑布，向著四面激射。
樹妖的痛吼震撼云霄，無數枝條抽搐一般狂亂的抽打著，根系翻滾著橫空掠過。
這一次，她再顧不得什么羅網，什么圍追堵截，所有能調動的實力，全部收攏身前十丈…
狂怒勁風砸落，直抽得山巔土層向下沉了兩三米。
這已是無差別攻擊。
樹枝抽到樹根，樹根砸到樹藤。
漫天木屑紛飛，在樹干四周裹成了一個厚厚的蠶繭模樣。
被那斬斷虛空的一劍正正斬中樹干，劈開一大半的樹身，老樹妖驚駭欲絕，哪里還敢放肆進攻。
她只想著能把這位書生趕開身邊，就已經很滿意了。
卻根本沒注意到，隨著那一劍斬出，那位白衣書生身體如放了氣的皮球一般又恢復了先前的高挑清瘦，面色也蒼白如紙。
見到樹妖的反應，蘇辰就知道這已是最大的成果了。
他一劍斬完，身形由前沖轉為后退。
長劍一收，就幻做一道迷迷蒙蒙的影子，如流星墜地般飛掠而去，嘴里還哈哈大笑道：“老妖婆，這次就先給一個教訓，老老實實呆在山上，規規矩矩不要害人，我就放你一馬，否則，總有一天取你性命。”
“命”字余音繚繞山林，人影已是到了山腳。
跨過蘭若、飄過小河，轉眼消失不見。
這一次，老樹妖根本就不敢分出一支藤蔓、一條樹根來阻攔，只是把所有枝葉裹成一團，樹身發著抖，發出嗚咽嘶嚎：“我不會放過你的。”
到了這時，她也只能打打嘴炮了。
剛剛的短暫交鋒，讓她感應到了滅頂的危機。
那一劍看起來雖然只有蠻橫，沒有太多高妙之處，可卻能斬破虛無，一劍要了她半條老命。
好在護身還算及時，只是受了一劍，沒有給對方乘勝追擊的機會。
不然的話，今日結局還不知如何？
就算是如今的情況，她想要徹底養好傷，沒有半年時間，也是休想。
“世間竟然有如此劍法，這不是道術，而是純正的武藝…我怎么就從未見識過，不行，九陰鬼女一定要找回來，如此方能求得黑山真君助我一臂之力，化出真形，行走四方，保命殺敵的把握就會更大一些。”
“這種只能枯守一地的日子，我是一刻都不想過了。”
老樹妖一陣憤怒，張嘴就是狂吼，只覺得心頭的郁悶快要把人憋瘋。
她四下一掃，就見到燕赤霞正目瞪口呆的站在山腰處，似乎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不由又是一陣大怒。
“你這死道士也來看我笑話，去死吧！”
萬千觸手蜂涌而去，向著燕赤霞就是一陣狂轟濫打…
煙塵彌漫，轟隆隆爆響連聲。
很快，半山腰中就有一個人影帶著一溜紅光竄上半空，搖搖晃晃向著山下疾沖而去。
如果蘇辰還在場，就能看到那人身上衣衫襤褸，口吐鮮血，一邊逃，一邊破口大罵，頭也不敢回。
正是燕赤霞。
他哪里還有著高人模樣？發髻凌亂著，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