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5 捕風捉影(下)
寧道奇竄到高空，仰天長嘯，以蒼蒼茫茫的語氣念出了莊周的《逍遙游》：“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
氣勁狂飆，如同大海浪濤，沖垮一切，又如龍卷颶風，席卷天穹。
連擋蘇辰七七四十九劍，這一刻，老道士被蘇辰的無盡連招壓得透不過氣來，感受氣虛神疲，天地之間的元氣也逐漸有些不太聽從指揮。
他終于急躁起來，長嘯一聲，用出了散手八撲最后一撲，鯤鵬展翅，天地撲。
空氣中隱隱閃過兩道長長的翅影，只是一個忽閃，氣浪狂卷之中，向著北面城墻一撲，如流光影，在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白痕…
遠遠望去，能見到他在城墻垛上輕輕一點，又是躍出十余丈，再不回頭，只是稍一眨眼就消失無影。
“逃得好快！”
蘇辰按劍不語，默默看向寧道奇逃逸方向，卻是悄悄的吁了一口氣，微微有些失落。
老道士逃命的本領著實高明，一撲十丈，宛如乘風駕云，真論起長途奔波，還要勝過幻魔身法，就這么追上去，追到天邊恐怕也追不上。
何況蘇辰也未必真心想追，本質上他的實力跟對方處于同一等級，雖然占了優勢，卻也沒強到哪里去？
“能敗不能殺嗎？達到陰神之階，能隨時調動天地元氣，就會有著各種奇妙本領，寧道奇悟得鯤鵬云氣逍遙之妙，也算是天賦異稟了。不過，元氣雖然無窮，但精氣卻是有限，老道士生受我一掌一劍，如今肉軀破爛，想要修復，沒有十余天時間，卻是休想，而且，他最大的傷勢卻并非肉身。”
到了先天層級之后，與人交手再非一招一式，而是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最重要的還是比拼心靈意志。
身體傷了不可怕，若是弱了心志，損了精神，輕則心里存有陰影，以后練功進步艱難，蹉跎歲月；重則如墜夢魘，功力退步，一生英名付諸流水。
前者就如祝玉妍、石之軒等人，她們或因失敗，或因情傷，各種不如意，在先天階段心意不再純純如一，失去了上問天道的后勁。
要想恢復，就得花費十倍百倍的精力，更要有著種種際遇方能彌補過來，重新獲得前進的資糧。
后者就如死在蘇辰劍下的曲傲，他更是凄慘。
自從敗于武尊畢玄之手，這位原本就快突破大宗師的名震草原鐵勒高手，竟然變得泯然眾人，就連殺一個后生小輩都要花上偌大功夫，心意瞻前顧后，游移不決。
他別說進步了，已經不知道退了多少步。
也只能在最后拼死一搏之時，才存留一丁半點頂級先天宗師的些許榮耀。
而寧道奇這次被蘇辰正面擊敗，不是偷襲，更不是陷阱暗算，反而是老道士先行出手，身邊更有著一些盟友同時攻擊…
在如此有利的局面下，他還硬生生被蘇辰擊敗，最后盟友死的死，逃的逃，自己也是僅以身免，為天下笑。
如此深重打擊，若說不曾損折心志又怎么可能？
無論說什么求道也好，修佛也罷，殊途而同歸，首要在心靈。
寧道奇、畢玄、傅采林等人，雖然站在食物鏈的頂端，號稱天下大宗，可他們歸根結底總還是一個武者。
身為武者，不去爭強好勝，還算得上什么武者？
佛家有句偈語很有名氣：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這句話里面透露一個極其深刻的道理，發人深省。
對普通人來說就是要時刻保持心靈潔凈，無垢無塵，而對修練之士來說，就更為重要，需時時保持自己一往無前的銳志，不能留下陰影。
否則，不但修為會下降，臨戰之時功力更是發揮不出十之七八，問題可就大了。
所以師妃暄的想法是錯的，她料到了寧道奇傷得不重，很快就可以恢復原樣，卻沒想過，假若向來天下無敵的武者，一旦被人所敗之后，這種心靈的打擊到底有多巨大？
或許從此再無寸進。
或許會引動心魔。
更別說氣運的損失了，這才是最緊要的一件事情。
平常人敗一次無所謂，但起運之后決不能敗，踏入巔峰之后更加不可敗，一敗就失去了天地眷顧，跟以前判若兩人。
就算是實力仍在，他也已經算不上那個氣吞天下的道門第一大宗師了。
蘇辰冷笑一聲，望著寧道奇逃逸的方向，心知此人已是不足為懼，下次見面就可輕松擊敗，甚至斬殺當場。
氣運為物，此消彼漲，對手的虛弱，就是自己的強大。
這次艱難敗敵，下次就會輕松得手。
他甚至能感覺到腦海中芯片一片金黃色氣運巨浪卷起層層波瀾，正在急速壯大之中。
“這一次，挫敗諸多敵手，不但會名震天下，氣運的收獲也是十分驚人。”
蘇辰環目四顧，也不去追趕寧道奇和師妃暄，知道那都是做無用功。
李世民的天策府軍將早就已經遠離。四周唿喝著謹慎圍上前來的大隊軍馬，黑壓壓的布滿街頭巷尾，這是洛陽王世充的手下，他們也似乎知道對面之人的身份。
為首大將死死勒著馬韁，想要下令放箭攻擊，卻又心下驚懼，不敢出聲。只是帶著隊伍，如同烏龜移動一般一寸寸向前移動，生似街道之中就是一個大魔王。
那種想要立功，又怕喪命的心情表露無遺，實在引人發笑。
蘇辰搖了搖頭，也沒去理會這些普通士兵，足尖微微點地，身形在原地幻出幾個影子，于眾目睽睽之下消失，閃入小巷，轉身就沒入人群。
那員領軍大將此時才悄悄松了一口氣，伸手抹了一把額頭冷汗，厲聲喝道：“賊人已經被擊退，傳我命令，封鎖四門，嚴查街市…”
這也只是馬后炮而已。
隨著眾軍士欣喜應諾，緩緩離去，白馬街躍馬橋旁又恢復了往日熱鬧。
許多人從街道兩旁的房屋之中走將出來，更是有些人十分興奮的討論著先前一戰，能旁觀這一戰，感覺很是榮耀的樣子。
談論著什么“無雙劍怒斬李元霸，天策府五虎折翼，李世民黯然神傷，大宗師驚天對決，慈航靜齋鎩羽而歸…”
種種故事，隨著口口相傳，長了翅膀飛向四面八方。
蘇辰在小翠的侍侯之下，洗去先前一戰的疲憊，懶洋洋的靠在太師軟椅之上品著茶。
還沒喝上兩口，就聽到門外櫻桃咋咋唿唿的跑了進來。
抬頭一看，小丫頭細眉細眼閃著奇異的光彩，小臉紅撲撲的差點喘不過氣來。
“公…公子，你出大名了，全都在說無雙劍蘇侯如魔王臨世，君臨洛陽，搶奪和氏璧，殺得四方失聲，把慈航靜齋尋找明君的舉動破壞了個干凈。現在洛陽城只要提起無雙劍之名，都能嚇哭小孩兒…”
“呃…”
見櫻桃一臉興奮，小翠也是雙目泛著小星星望過來，蘇辰無語搖頭。
誰說古人不愛八卦？
若不是為了氣運的聚集，為了征戰天下能夠輕松一點，他倒是寧愿悶聲發大財，把自己的實力隱藏起來。
如今天下哄傳，也把自己所有手段全都曝光，還不知暗地里的敵人正準備了什么樣的陰謀算計呢。
“不過，也不要緊，至少還有一個手段別人不知道，師小妞以為趁早一步逃掉，就能把和氏璧藏起來，卻是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