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九章浮世錯(下)
大周天國，茂公正坐在自己的宮殿中，吩咐周遭諸官：“傳令下去，將天軍散布于大地各處，務必確保龍脈的穩妥轉移。”
他面前有數十位官員，兩位小官聞言，馬上下去傳令。
“愿意離開的諸神，你們挨個去通報，讓他們將神域切割。城隍界那的地德神君會出面幫忙。”
“還有南周偽朝，到時候一并帶走，在新世界中清算。”
眾多官員一個個跑出去干活。最后，茂公對身邊心腹道：“你親自去通告天帝宮的人，讓他們那邊負責接頭。這件事必須再三確認。”
大周天國很忙，為了這一次遷移計劃，幾乎動用全部的精力，所有神明都動員起來。姬令德作為大周天國的二把手，不比李純輕松多少。
他端起茶盞，正要潤潤喉，突然扭頭望了一眼角落：“你怎么來了？好端端一位先天神圣，成天干這些偷雞摸狗的事，你家臣子就不出面諫言？”
“我們家的人還是比較好說話的。而且我平日也不會天天干這種事啊。”英華王穿著一身常服，吊兒郎當走過來，伸手搭在姬令德肩膀，吹了個口哨：“跟我出去走走唄。”
姬令德搖搖頭，起身跟他出門。反正依李純的感知，怕是已經發現英華王的痕跡，那么還是一切攤開的好，省得那家伙疑心。
天國祥云騰騰，二人走在瓊華玉樹林，英華王道：“今天大周離開，咱們軒轅家就能拿回最后一片國土，中州就圓滿了。”
“嗯，這股力量足以讓中州軒轅國更進一步，至少軒轅國主這個業位，可以穩固在七重天。”
林中玉樹成蔭，瓊光閃爍。
英華王：“是啊，真正的七重天，只可惜晚了點。”
“怎么，地母宮那一戰的后遺癥，真那么嚴重？”
英華王：“少昊國正面臨換代，顓頊國已經換代，新任國主是傾向于龍族的一位混血。”
“那這是怎么上位的？龍族混血，按照咱們的規矩，能上位？”
“能是什么，自然是有人支持。他登基不久，便尊金闕龍神為北地主神，司掌風雨等諸事，更掌管山岳河道，化入顓頊國和百姓息息相關。”
“不是玄龍，而是金闕帝系？”姬令德敏感的抬頭看了一下天：“地母宮事件后，他準備的倒是很及時。”
“很早就開始了。畢竟你也知道，很多年輕一輩的神靈不知黃帝，只尊當今天帝。為了排除這些人，著實費了一番苦心。但千防萬防，顓頊國那邊還是亂了。”
姬令德沉默。
軒轅家年輕一輩，有很多人都提出：軒轅家應該主動讓出中州給龍族，自家效仿神農氏退居其他大洲，以順應天命，彰顯天帝圣德。
但背后牽動的利益太大了，軒轅家人丁繁盛，猶在昔年炎帝一脈之上。這所謂的退讓，至少要讓出九州之三，勢力縮水一半多，這是重視土地的軒轅家所不能容忍的。
無法以王氣侵染土地，便無法鎮壓地母一系，最終軒轅家勢必被地母一系報復清算。沒有中州姬水的哺育，軒轅家的后輩便很難激發血脈，讓出中州地界，軒轅家還想混嗎？
“天下人人皆龍，陛下早就開始在各族中培養自己的班底。可惜這些人還沒成長起來，但眼下諸國大亂，給了他一個機會。”
姬令德閉上眼，自己默默思考：“顓頊國拿不回來了，幸好那邊國土疆域不大，除卻黑帝一系的王神們有些鬧騰外，還不足以動搖軒轅家根本。但剩下少昊之國、青桑之國、烈山之國以及軒轅之國絕對不能亂。”
“烈山之國是神農家的基本盤，天帝不敢擅動。軒轅之國面臨換代，但是在族中的緊密灌注下，應該也無法被天帝插手。那么也就只有東西兩大洲了。”姬飛晨思忖：“少昊之國那邊最麻煩，天帝屬性契合，最容易對這里下手。至于青桑國。我那老親家早就準備退位，她座下的繼承人死傷不少，已經開始在各地尋找新的繼承人。”
當初姬令德為荀煜求取青桑公主，就有這個意圖。按照他的計劃，是準備讓荀易日后作青桑國之主，成為東方皇者，修行王神之路。但眼下荀易已經登天，很難再讓他接觸青桑國。
“果然，只有讓荀曇試試了？”
姬令德睜開眼：“回頭你告訴幾位長老，青桑國我來想辦法，絕對不會讓給金闕帝系。而且，宙光上帝還在呢。他是從窮桑誕生的圣皇，絕對不會容忍自己的誕生圣地出問題。如果天帝知趣，應該不會冒著交惡一尊上帝的風險，明目張膽對青桑國動手。所以…”
“所以，還是少昊國最麻煩。”英華王道：“家里面的老人也這么說。但少昊之國的繼承人跑了，現在一片大亂。”
“跑了？”
“據說是上一代國主屬意的人，本來已經準備繼承王位，稱呼為西皇。但在登基當天，跟一個女人私奔了。”
“私奔？”姬令德有些懵：“他這有什么可私奔的？娶回家不就得了？”
“龍族，玉龍一系，奕妃的徒弟。軒轅家誰敢讓她進門？”
“所以儲君就跑了？直接扔下少昊國億萬子民走了？”
“嗯？”
“算了，反正能干出這么事，一點擔當都沒有，也不值得多費心。回頭再選一個便是了。他們這一支沒人，就從少昊其他支系來，反正咱們軒轅家人多得很。”
在這一點上，姬令德展現出別樣的冷酷。
對他而言，兒女私情固然重要，但跟正事必須分開。因私廢公，這是大忌。
因此，在面對荀易和嬴琇的事情上，姬令德很縱容，因為他不擔心這兩聰明的小輩會有什么過分的舉動。可如果這二人做出什么動搖人族根基，動搖三界根本的事情來，他絕對不會容忍。
“沒別的事了？”
“看你的態度，有事也沒事了。”英華王瞭望大周天國。他本來的目的是帶姬令德離開，但看姬令德的態度，他哪里還不清楚這位發小想法？
“荀易他們，我會幫你照顧。當初為了避嫌，我不敢在你觸怒天帝的情況下，庇護你這一系的后裔。但是現在，你且放心吧。有我在，他們在軒轅家絕對不會受欺負。”
“嗯，這點就看當日你給荀易雙倍賠禮，就能看出。日后他就交給你了。”
很快，英華王化風離開。
姬令德自己站在樹林中凝思。考慮如何讓荀曇繼承青桑之國。
不久，李純走過來：“剛才來的是軒轅王神英華氏？”
“嗯。”
“那你什么時候跟他走？忙完大周遷移的事？不如到時候給你開一個送別會？”
聞言，姬令德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李純：“你說什么呢？”
李純一愣：“你沒準備離開？那人不是來接你的？”
英華王，軒轅家最年輕的先天王神，也是和姬令德從小一起長大的人。他這些年來找姬令德不少次，顯然想要接他回家。
畢竟姬令德已經將大周天命斷去，為軒轅家拿回天命和國土，應該是時候功成身退了。
“真是無聊。”姬令德翻了個白眼，直接轉身離開：“我說，大周這么忙，你這國主成天想三想四的。日后為了監督你，看來我需要多想幾個辦法才行。比如，哪天干活不達標準，直接抽你幾鞭子？”
一聽這話，李純馬上反應過來：“你不準備離開？那可是先天神國啊，比大周強了何止百倍？你去那里，按照英華王對你的情分，就算是先天神人都有可能吧？”
“所以，好好努力，別讓我的投資白費。你成為先天神人，不，你的目標應該是帝君。到時候幫我和呂侯他們都成先天神圣，才不負大家這一份交情。”
二人前去跟其他祖神匯合。
眾多祖神齊聚一堂，已經整裝待發。
看著眾人擁簇在這里，李純心中一酸：“諸位，抱歉了。”
因為李純和姬令德二人，讓整個大周朝拋棄故土，這些世家祖神有很多都是世代生活于此，結果連自己的苗裔都被迫離去。
呂侯淡淡一笑：“陛下這么說就見外了。咱們這可都是生死過命的交情。如今大周挪移外域，無非是換一處地界罷了。”
“是啊，換一處地界重打江山。因為是外域，咱們這些老骨頭也不用顧忌什么人神規矩，可以親自上陣殺敵。一百年了，難得有這個好機會。”一位武將咧嘴大笑：“不如，這次咱們就比一比，看看在打下新江山的時候，誰功勞最大。”
眾人立刻熱鬧議論起來，這時姬令德看向靜靜站在一旁的曹侯。
“你也來了？”
“畢竟大周遷移走，過來幫幫忙。而且，我是您的部下，不是嗎？如果您要離開大周，我隨您一起走。”
“你終究是有鬼國的人，日后在地府生活，比外域開拓要強。”
曹侯搖搖頭，不再說話。
李純見了，直接插口：“大周歸去，正好需要重立地府。在所有人中，你跟地府關系最親近。到時候，你來做幽冥鬼王，輪轉陰陽。”
輪轉陰陽！這可是一個要職，居然直接給曹侯？
呂侯、瑛侯等相互看看，心中明白幾分：李純與其說是給曹侯，倒不如說是給姬令德。畢竟曹侯是姬令德的嫡系。
不過茂公不走，無非是再來一次昔年的往事，諸人心中一定，看向李純和茂公。
茂公往人間望了一眼，看到天地二壇已經備下，對李純道：“開始吧！”
李純站在天國乾位，茂公站在坤位，二人聯手以天地胎膜包裹大周天國，李純運轉天命，茂公抽取地脈。
人間天地二壇前，成元帝念誦祭文。忽然，腳下大地隆隆作響，巨大的黃龍從大地深處蘇醒，震得整個城隍界晃動不已。
孟翰張開雙手，一把巨斧握在手中：“給我起！”整個城隍界被完美切割，一部分神域伴隨黃龍升抬，托起整個王朝化作一個小世界高舉于穹空之上。
李純站在龍首頂部，遙遙感知天外方位。“祖神，請助我一臂之力。”
大周中央的天帝宮徐徐顯現。
作為天帝在人間的祭祀廟宇，這座天帝宮在一顆星辰上。而今被李純請出，當做龍珠牽引黃龍飛天。龍首為大周天國，龍尾為諸神神域，中央龍背是大周山河。
乘黃龍而去，頗有昔年黃帝飛天的氣象。
龍相帝在九重天帝宮中低頭俯覽，伸手一指。有一座先天大世界突然浮現在那個小世界前方，把小世界吞沒。
“李純，朕賜你一方先天世界。到底能不能占據這方世界，全看你的本事了！”
李純的做派，讓出大周天命。雖然讓龍族眾多大佬驚怒不已，但是在龍相帝面前，卻搏得一份贊譽。
黃龍托世界飛入先天大世界，在世界之中化作一片新大陸。日后，大周國的目標，便是這一方先天大世界。
大周離去，山河光禿禿的，只留下一片狼藉。趙瑩馬上祭起河圖洛書，從天外將自身所掌控的小千世界引入東土。世界緩緩融入大地，在孟翰的牽引下，將這片山河修改重塑，變更為當年趙國的地域圖。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這個王朝附近的幾個蠻族地界。
“拿回神趙版圖，未來這些地方再慢慢清算。”趙瑩站在天壇上，往下一看，不少古趙遺民捧著大地黃土嗷嗷大哭。
“回來了，我們終于回來了！”
魂歸故土，落葉歸根，歷經數百年滄桑，神趙終于拿回自己的國土。
幽燕郡主打著傘，靜靜站在天地二壇十余里之外。她作為鬼神，不方便靠近天地二壇，便在遠處觀望。
神趙的都城并不在龍城地界，而是在另外一處山河。在孟翰的神力下，一座通天之都冉冉升起。三城一體。自大地之上以群山為城，統御社稷八方。在天空之中建立不落之城，鎮壓天地六合。從不落之城建立通天之柱，開辟神趙的一方天國世界。趙瑩按照古制，將此稱呼為太皇之城。
太皇、天宇、四岳，三城一體，天人歸一，構建古趙最強的防御屏障。
趙國一系的太陽天船在空中翱翔，放出五顏六色的禮炮，慶賀神趙一脈的歸來。一如曾經通天之都，那巡視大江南北的天軍翼車。
“齊晟哥哥，咱們家終于找回來了。”郡主望著自己所在的這片地界，很巧合的，她出現的地界是昔年送別天武宮初代四人眾的地方。潔白的珙桐花肆意綻放，在趙國信仰中，這是和平的象征。眼下群林綻放白花，山野之間一片素白。
這一切，讓郡主恍惚回到昔年的情景。
國破家亡，一切的一切壓在自己這柔弱的皇族女子身上。
“但是終究，我們數百年的等待有所回報。”
不枉費自己等人為這個王朝殉葬，也不枉費自己舍棄自己曾經的愛情。
“申德，我的犧牲沒有白費。而你…你那后人可比你花心多了。真不知道，是怎么養大的。”捂著心口，倚在大樹邊，郡主聽著遠處神趙一方的歡呼聲。
突然，她耳畔傳來清亮的女聲：“封幽燕護國長公主趙玉彤為幽冥之主，主我神趙一國生死輪轉，幽冥鬼國。”
在郡主頭頂，浮現一尊王冠，遠處趙國的氣運加持而來。幽燕郡主微微一笑，上前捧起王冠：“既然神趙復建，那么就讓我為祖國再盡一份心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