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八章浮世錯(上)
大周王朝，這段時間整個王朝陷入一種緊張的氣氛中。
上元節前夜的奪宮大亂讓朝廷內部迎來一場大清洗。哪怕成元帝不想動手，但各大世家也絕對不容許太子的余黨繼續存在。畢竟當初被關押的，還有各大世家的家主。
荀易一副大度的模樣，不欲追究太子的罪孽，說到底還是考慮七皇子的情感。雖然他明面上高高落下，但暗地里清楚：就算自己肯放過，但其他世家絕對不會放過太子一系。那么，自己何必冒著跟七皇子決裂的危險，去做這惡事？
這種復仇撒氣的活計，只管交給其他人即可。
因此，大周面臨一場腥風血雨。
而且，自十五日祭天后，天界祖神傳來消息，命成元帝準備遷移王朝，在二月二龍抬頭的時刻，借助天帝神力前往外域。
這是很多王朝的必經一步。當年古秦正是因為這一舉動，造就和后世炎劉的一次斷代，連九鼎都無法傳于后世。不過這一舉動只有王朝高層知道。所以，成元帝開始在神州各地祭祀神靈，詢問神靈的立場。
走還是留？
這需要諸神自己想清楚。
很多古老地祇從神趙時代遺留，他們更愿意留在這里，繼續神趙的統治。而很多新神考慮再三，隨王朝離去，在新世界開拓。
二月二，龍抬頭。
荀易和嬴琇接到傳書，趕回大周王朝。就連孟翰這位地德神君都在城隍界降下法身，準備壓制不久之后的地脈動亂。
趙瑩帶著神趙臣子從外域趕來，旌旗招展，鑼鼓震天，儀仗隊停在東郊十里之外不再前行。
荀易二人施展神通降臨大周，看到儀仗隊上空的小千世界。荀易眉頭大皺：“母親和成元帝交接大地王權，怎么停在這里不走了？”
倒是嬴琇略略一思索，明白趙瑩的想法：“易哥你到底是男人，不懂我們女人的心思。姨母這是跟人示威呢！”
“示威？”
金輦之上，趙瑩指著遠處龍城吩咐劉瀾：“你把朕的話帶過去。兩國之交，讓他帶著皇后十里相迎，這才是禮數！”
劉瀾抿嘴一笑：“陛下這是跟大周皇后叫板呢？她眼下死了長子，您就不怕再鬧開了？”
“我等也算同一輩成長的人，她沒少給朕和易兒穿小鞋。而且她那太子死有余辜，還有臉跟朕哭鬧？若非看在他的面子上，當初我連她的命都不會留下。”趙瑩這次拿捏，正是為了給大周皇后一個下馬威，還昔年怨憤。
空中日月同輝，荀易和嬴琇降臨：“拜見母親/姨母。”
“你們來了？來，上來瞧瞧。這次可是咱們揚眉吐氣的時刻。”趙瑩滿臉欣喜，讓二人上金輦同坐。
荀易在帷幔之后眺望遠處的龍城。
龍城上空的天柱正徐徐斷開，整個王朝國運凝聚于地下，圖騰金龍融入龍脈，開始準備整個王朝的“飛升。”
荀易道：“時辰將至，母親為何還不入城？”
趙瑩手枕在軟塌上，用一副慵懶的姿態道：“急什么？等大周的人來接。今天他們要離開，這個交接比咱們更著急。”
是啊，大周歸去，必須借助今天龍抬頭的時刻。如果走不了，神趙過來后，大周立場便極為尷尬。
所以，哪怕大周皇后再不甘愿，也只好隨著成元帝和七皇子等一同前去迎接。
女帝和皇后，雖然同為女人，氣運皆以鳳凰之相顯化，但其中的含金量截然不同。
皇后娘娘頭頂鳳氣迎空，凝成一只金鳳凰高空鳴叫百鳥朝鳳，自有一股威儀震懾世人。
可對面五氣流轉，化作五色祥云托起一只別樣的丹鳳。鴻頭蛇頸，魚尾燕頷，身披五色光羽，背負五德神紋。鳳凰之相極為完善，甚至比不少鳳凰神人自身的鳳氣更加濃郁。何止百鳥之主，堪稱萬凰之王。
兩頭鳳凰一照面，高下立判。
皇后頭頂的金鳳凰在相互照映后，馬上落下羽翼，躲在旁邊的金龍背后。而五德鳳凰則跟金龍對峙。龍鳳之爭，有一種平起平坐的感覺。
“軒轅家以龍為尊，陛下卻以鳳凰為圖騰，標新立異，想必族中亦有非議吧？”二帝相見，成元帝道：“陛下執掌山河，不再是外域小千世界之主，當知天命。轉鳳為龍，才能得天地眷顧。”
“皇兄此言差矣。我軒轅家匯百脈之靈，不拘龍鳳龜麟，皆是祥瑞。昔黃帝崇天黿之相，少昊白帝以鳳凰為尊，禹王顯黃能之相，帝堯有青麟之德。帝相如何，全看本心。若天下皆以龍屬自居，未免太過單調，哪里還有這多彩繽紛的世界？”
趙瑩的話落在荀易耳中，不由得心中凜然。
這話可就有點犯忌諱了。若天下以龍屬自居，其含義指的是“龍相帝”。天下為龍相，太過單調，與世界法理不和。這話要是落在天界，怕是有諷刺天帝的嫌疑啊。
“母親得到先天魔神傳承，膽子和心氣是越發高了。”荀易臉色有些不好看，憂慮趙瑩未來的前景。
但他不知道的是，天華氏昔年和鳳凰女帝一同推翻神建天庭。連一代天帝都被推翻，她對天帝還能保留幾分的敬畏？
荀易懶得在這里看趙瑩跟成元帝扯皮，低聲說了一句，悄然離去，前往鹿山郡地界。
鹿山郡的白鹿君和荀易交好，過去幾年也在這里推行植樹計劃。今朝降臨，只見漫山遍野全是綠樹，讓荀易這位木德神的心情很是愉悅。
“天君大人怎么有空下界了？”白鹿君有感，便帶本郡地祇們出來拜見。
“過來看看，說起來這種樹計劃雖然是我發起，但一直以來都是青龍在這邊忙活，我本人根本沒工夫過來瞧瞧。”荀易心念一動，背后有青龍飛出，在他身邊化作人身和諸神打招呼。
孟晨跟諸神相熟，一番交流后，荀易開口：“今朝大周離去，你們鹿山郡這邊有什么安排。”
白鹿君心中道了一句“果然”，他拱手問：“天君大人，如果我們本郡神靈留下，您會怎么對我們？”
“地祇一系有我兄長地德神君統轄。但鹿山郡諸神若愿意留下，神位悉數保留，并且會在諸郡之中占據先機。當然關于白鹿君你本人，我會設法助你成為天神。”
白鹿君聽后，直接道：“我等愿意留下！一切全仰仗大人的照拂。”
接下來，眾人游走山水之間，荀易對此地木靈賜福后，前往九寒妖獄。
天庭鎮壓無上神人的寒冰苦域，以目前荀易的眼界，能看到九寒妖獄最深處那位即將破封的妖尊。
凜冽寒風中妖氣森然，從最深處傳來的咆哮聲不絕于耳。
“果然，妖獄蠢蠢欲動，這位被鎮壓的妖族妄圖復活啊！”荀易冷冷一笑，面對軒轅家的大敵，他直接拿出功德九鐘。在每一層妖獄入口留下一道神鐘烙印，阻撓妖尊的復活。
然后他吩咐孟翰：“妖獄異動，這可無法帶去外界，日后要由母親的神趙堅守。你去咱們泰乙界調遷一支天軍鎮守，避免他們脫困。”
孟晨恍然大悟：“殿下招攬白鹿君，挽留他留下，目的就是希望他繼續看守此地？”
“嗯，不然換成新神，難免會有差池。”做完這一切，荀易才回返龍城跟趙瑩、嬴琇匯合。
趙國一行住在宮中，荀易去見七皇子，嬴則返回家中跟家人團聚。
“父親，今日大周離去，您要不要跟我離開？”
“我？我畢竟是當朝宰相。”嬴霄笑道：“這次大周搬遷離去，別說我，荀家不也有一支需要離開？終究我們的根在大周，隨著離開也是一個歸宿。倒是嬴鋆那小子，你帶走吧。他性子不適合大周，而且，他也不甘心屈居人下。”
“弟弟得異人指點，有帝王命格，的確不好留在這里。但父親真不考慮下？我那月宮中還缺一位王者統治月國，父親正好可以去我那享受不老天人之命。”
“算了吧。”嬴霄有自己的主意，嬴琇無可奈何，只好派人去找嬴鋆。
然而鶯兒很快趕回來：“小姐，老爺，不好了，少爺他留下書信，已經離家出走了！”
“走了？”嬴琇馬上閉上眼，以神力遍查山河，發現嬴鋆已經離開大周地域。
“已經離開大周，看樣子走的是神道？李興鴻那小子也不在，他也走了？”
天命垂下，馬上便讓大周的百年基業扭轉。一個制霸中州東方的頂級王朝被迫遷入域外。
一切皆是天意，一切皆是神諭。
看到這一幕，讓李興鴻和嬴鋆這兩個少年心中震撼不已。
在天庭的意志下，所謂大周王朝連抗議都不敢。那么，為何還要繼續做大周之民，而不是直接加入天庭？
他二人再也不愿于大周中當一個被人宰割的凡人，于是便結伴出游，前往異域追求成神之路。
“終究是個人的造化。嬴琇，日后你這當姐姐的，在外多照顧照顧弟弟。至于我這邊，你不用擔心。七皇子迎娶荀星，荀瀧作為未來的國丈，我在大周的地位可以保障。”
七皇子和荀星的婚事，很大程度上是政治婚姻，按照荀易的態度來說，是絕對不愿意自己堂妹為了所謂的利益而犧牲。
于是，他在皇宮中找來荀星，正巧七皇子也在場。
七皇子看到荀易后，對荀星說：“你們兄妹先聊，我在外面等著。”他善解人意，帶人離開，只留下兄妹二人，
“大周即將離去，如果是現在，我還可以干涉你的婚事，可日后便不成了。對于你們倆的婚事，你到底怎么想？”
荀星幽幽一嘆：“我知道哥哥疼我。但天底下有多少良人？如哥哥和嬴府大小姐二人情投意合，終究是少數。找一個對自己不錯的人過一輩子，便算是一個女人的幸運。我跟李老七到底算是打小認識，知根知底。加上哥哥的這層關系在，他不會欺負我。而且在荀家的后盾面前，我在宮中的地位得以保障。未來生下皇子，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做到這里，也算是為咱們荀家盡一分心。”
“那么，你自己的意思呢？”
“荀家女嫁入李周家，本來就是咱們家的規矩。上一代沒人做，咱們家和李周皇族開始生分，才有這一場宮廷內亂。這一代，姐姐已經嫁人，荀曇比我還小，所以這事情應該由我來。作為世家兒女，比起自己的感情，更重要的是責任。”荀星自嘲一笑：“哥——愛情對我們而言，終究是一種奢侈品。”
荀易張開法眼打量荀星，在她頭頂看到一團姻緣線和七皇子相連。
的確，二人的姻緣早已定下，背后更能追溯到天界的祖神。事已至此，荀易也不好多說什么，扭頭去外頭把七皇子拉走。
二人走在御花園，一如小時候在這里嬉鬧。
彌漫大周的風雪早已散去，但御花園中還有不少殘留的雪景。
冰樹霜花，晶瑩剔透，看上去和真樹一般。
“我妹妹就交給你了。”
“我會把她當做親生妹妹看待。”七皇子對這段時間的遭遇，至今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本來志向是做一位王爺，哪知道太子這個頭銜居然落在自己身上？為了讓自己當穩太子，父皇各種操作，更把當代荀家的嫡系女兒嫁給自己。
對荀星，七皇子雖然從小認識，但卻一直沒有往男女方面去想，畢竟荀星年紀還是太小了。對他而言，僅僅是當做妹妹一樣。
再說，其實比起荀星，七皇子更喜歡荀曇。
七皇子瞥了一眼身邊的發小，將腦中的念頭斬去：“如果真說出來，這家伙打不死我。”
“未來我就要走了。”
“嗯。”
“祖神天命，我們難以違抗。天意如刀，更難以琢磨。不過倘若我執掌大周王朝，必有一天會從天外回返。帝朝，不，我要把大周打造為一座皇朝，真真正正不再受任何人擺布！”
荀易笑了，對著七皇子的雄心壯志，他微微點頭：“我等你。有朝一日，咱們在天庭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