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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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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落下,琴君晃動的幻影展示在他面前。

  李云心愣了一會兒。那是因為琴君如今的模樣。聽她的語氣仿佛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該是渾身傷痕蓬頭垢面,不然也得是面無血色容顏憔悴。但恰恰相反,她如今看起來氣派得不得了。

  似是現了神魔身。但與李云心、睚眥的神魔身都不同,她眼下這模樣要漂亮許多。

  不著衣物,可并無春光泄露——渾身被細密的金鱗包裹。她這鱗甲不同于李云心那神魔身的威武猙獰,反倒能愈發勾勒出美好身形,仿佛是一件鑲嵌了亮片的緊身衣。毛發變成雪白色,一直拖到腳下,李云心看不到背面,但猜測該與他那時類似,毛發會一直延伸到脊梁上去的。

  頭上生了一對燦爛的光角,周遭有點點金斑縈繞。整個人沐浴在氤氳水氣一般的金霧里,倒是如夢似幻。

  然而姿勢不大對勁兒——她并手并腳地站立著,像是在罰站。

  看臉上的時候,神情倒是同言語對上了。琴君頭一次在李云心面前露出恐慌驚畏的神色,直勾勾地瞪著他:“…救我!”

  李云心將杯子擱在扶手上,狐疑地看著她:“琴君這是鬧哪一出?”

  “真龍要煉化我!”她說話的時候還是一動不動。李云心意識到倘若她眼下這表現不是作偽,那么意味著她被什么力量給束縛了。這就有趣了——竟有人能將一個玄境巔峰的龍子搞得動彈不得,甚至現出了神魔身都不得解脫。

  只是她這神魔身…略有些眼熟啊。

  這念頭一生出來,李云心的頭腦中便亮了一下子。

  是了。在洞庭君山紫薇宮中頭一遭和真龍相見的時候,她威嚴地端坐在殿中。那時她身著華麗袍服,然而相貌、光角,都與眼前的琴君很像。

  他心里有了計較。于是將身子往后靠在沙發上、笑起來:“到底是兄弟姐妹。前兒小九被二哥給吞了,半夜求我救他,說二哥要煉化他。到今兒大姐你又是被真龍給吞了?不會吧——真龍現在連我都怕,怎么搞得定你?我說,你到底是琴君不是?可別是神君為了引我出去,變成琴君的樣子來唬我——要真是來這一招,可真是把身段兒放低到塵埃里了啊。”

  琴君似乎得很努力才能說出話來。她瞪圓了眼睛:“是我!我…我…”

  “我知道離帝的事!”她咬牙切齒地說了這一句,又道,“我上了真龍的當!”

  “哦。”李云心歪頭看她,“離帝的事兒…好吧。知道這個,我就信你是琴君。那么你是真遇上麻煩了?看你這樣子好像時間不多,那就簡潔明了地說吧。我聽了,再看看要不要幫忙。”

  說了這話他又將杯子端起來,目光從琴君的身上移開。

  此前琴君幻影出現的時候,大廳中戰火紛飛的場景瞬間凝固,聲音也消失。但眼下他的視線重回到那些圖像上,影像便繼續動起來,一時間槍炮轟鳴聲震耳欲聾。

  這些都是琴君從未見過的情景。但眼下她似乎顧不得別的了。甚至連李云心這種無所謂、看戲的態度也顧不得了。仿是一個落水者要抓住救命的稻草:“真龍先前對我說,我與她的淵源和其他八子都不同…也許諾了許多的好處。那些無生仙門的人又透露了信息給我…說真龍如今的實力已經不大如前,然后我才真來了這龍島找她——”

  “可沒料到竟被她給制住…如今她要煉化我,要將我煉化成傀儡…說如此便與我合二為一重回太上——”

  李云心終于將目光從圖像上移開,于是廳中再次安靜下來。

  “你等等——簡潔明了不等于避重就輕啊大姐姐。真龍說你和她的淵源不同,哪里不同?你被她給制住,怎么被制住?要把你煉化了,怎么煉化?要合二為一——是你的意識被抹掉,還是你們兩個的混在一起?這些你不說清楚,我怎么好幫你。”

  “我的時間不多…”

  “我的時間多的是。而且要完蛋的也不是我。”李云心冷笑一聲,“我救了小九不等于就會救你——救他是因為他救過我。但大姐你就不同。事到如今不會還以為我是個大好人吧。你不樂意說,我就繼續在這兒逍遙快活,懶得管你們兩個究竟用什么體位搞。”

  怒意在琴君的臉上一閃而過。可如今她似是當真到了窮途末路,連最后一點尊嚴都放棄了。她瞪圓了眼睛——

  “好…她說余下八子都是龍魂和著妖魂,但我不是…我從頭倒腳都是龍魂。也本沒想過會有你們八個那樣的龍子…只是當初造了我出來,發現出了些她也不曉得的岔子,因而才又有了你們!”

  “也是因為那岔子,我終究止步玄境的巔峰不能跨出那一步。她說如今你和萬年老祖步步緊逼,她實在無法,只得助我晉入太上…是她新想出的法子…我才信了!”

  “哈,這你也能信。”李云心幸災樂禍,“哦,不過強烈的負面情緒的確有顯著的降智效果…好吧,你繼續。”

  “我來了龍島…就是你這兒,然后她接引我去了幽冥的入口——”

  李云心打斷她:“你現在在幽冥的入口?”

  “只是一方混沌的天地…她說越過這方天地就是幽冥!但這里面已經有了些幽冥氣…那幽冥氣霸道無比,我去到那里現身之后毫無防備,妖力被幽冥氣一沖,險些閉過氣去…她就是趁著這機會把我給制住,又將幽冥氣封在我體內——”

  “哦,懂了。你體內的妖力很強,但幽冥氣更強。躥進你身體里,兩強相交,情況和修行時走火入魔體內靈力紊亂很像…嗯,好辦法。再有呢?怎么煉化你?”

  “我不知道…她手段極獨特。但從她說的只言片語里我猜…是無生仙門的人教了她這法子。包括從前她煉化自身精氣化出了海上的九個龍王,該都是無生仙門的人教的…”

  李云心的神情終于認真了些。他直起了身子,微皺一會兒眉頭:“聽你這話,倒的確有點兒可信度了。煉化…那個萬年老祖在煉化大幽冥里來的魔人…說他自己摸索出了這種法子、再教給真龍,的確說得過去。那么她…”

  他又想了一會兒:“是打算像那個萬年老祖煉化古魔做自己的身體一樣,也把你煉化成她的身體?”

  “是,正是!”琴君大叫起來,“這雖然是我的事,但真龍你也把你騙到了這里來!一旦將我煉化成了下一個就是你!我已是玄境巔峰,真龍從前也是太上,一旦她成事了,李云心,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李云心站起了身,揮揮手。廳中的圖像消失。

  他微皺眉頭踱了兩步,說:“給我說說看。幽冥的入口什么樣子,多大。你現在又怎么能出現在這兒求救?”

  “不知多大,周遭都是混沌,只有一小方實地,一間屋子大小。但我猜周遭不會小…我也猜真龍在這里待了許久,慢慢適應了那幽冥氣。因為她煉化我時用的靈力正是幽冥之力。她隔幾天就離開這兒去到周圍的虛空里,我猜…該像是在地上,修行人采集天地靈氣一樣去采取幽冥氣。”

  “要現身在你這兒不難,這實地里有一面寶鏡,就用那寶鏡現身。我趁她不備瞧著了法子,但等了這許多天,確信她出去之后的確離得遠、不曉得這里的情況之后才冒了這個險…我的時間不多也不知有沒有下一次——”

  “你覺得還要多久?”李云心看她,“覺得你還能撐多久?別往短了說催我——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得好好謀劃。要是把我也搭上去,你就是真玩兒完了。”

  琴君猶豫片刻:“至多…十幾天的功夫。”

  李云心便嘆口氣:“十幾天?啊,那不是正要過年了?”

  琴君愣了愣,似乎“過年”這個詞兒于她而言是很陌生的。不過也的確應該陌生。在數千年的時光里,誰有空兒去每年過一個“年”呢。

  “好吧,我知道了。”李云心又嘆口氣,“我再想一想。”

  “我的時間不…”琴君這句話只說了一半,“她來了!”

  隨后身形迅速消散了。

  廳中重歸寂靜。李云心走回到沙發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發現氣都散了。于是隨手丟在地上。杯子與水漬被迅速吸收,地面變得干干凈凈。

  他開始思考一些事。不過想的不是琴君,而是她的那些話里——如果是真的——所暗示的一些信息。

  從前他只知道所謂天人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對于他們、謝生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沒什么概念。可如今到了這間屋子里,研究了許多天,心里有了個大致的印象。

  他眼下解開了這間大廳的一些基礎功能。意識到“那個世界”的人,技術水平該高得不可思議。要知道這間屋子、云山,該在四萬年前就出現了。那時候已經有了如此的技術水平,難以想象還有什么是他們搞不定的。

  他那個世界的人,常有某種擔憂——譬如說資源耗盡糧食短缺地球被一顆什么小行星給撞上。那都意味著滅頂之災。可是在這邊…擁有這種程度的技術的人,還有什么是搞不定的呢?

  知道些內情的——狄公、謝生、李淳風,都把這個世界要毀滅掛在嘴邊兒。但這里毀滅關他們屁事?走掉不就好了么?連他那個世界的人都可以大膽地想,說在宇宙空間里搜集資源,合成食物和耗材滿足長途旅行的需要。那么在這里,在這些幻想都已成真的這個世界…

  他們怎么會害怕“世界毀滅”這種事?

  有一個可能——基于他的思維模式所得出的可能——他們缺乏一些關鍵的東西,因此走不掉。

  他覺得有極大的可能,是“燃料”。

  依著這個假設,他想——

  他所見的云山內部有許多巨大管道。管道之中還有各種類型的地貌、植被、生態環境。其間更有些珍稀或者常見的物種…這些是否可以被看成是一個封閉的生態圈,或者類似或亞方舟上的那些要被帶走的動物?

  如果云山是一個巨大的飛行器,那么那些降臨的天人都躲在云山里就變得可以解釋了。他們打算用云山,離開這個世界的么?

  四萬年前,云山與龍島、蓬萊、瀛洲、方壺,組成一個通訊系統,向太陽系的邊緣發出信息。那是否是在求援?

  其后來到的陳豢、謝生,是否就是收到了求救信號的那個世界派遣來的使者?

  但陳豢在日記中流露出某種傾向——她原本躊躇滿志地來到這個世界,打算解決問題。可見到了云山上那些降臨者的所作所為之后,迅速對他們失望、不滿,最后竟與他們形成了敵對的勢態!

  這一點,是否可以解釋云山上的那些長老們對謝生、對從前的自己的態度?

  那個世界派遣來的救援使者,本該是他們急于得到的重要的人。但長老們的態度卻冷冷淡淡,仿佛是“你送上門來,我就要你。不然,我們也懶得花太多的心思去找”。

  是否因為有了陳豢的前車之鑒,他們產生了排斥的心理?

  但,處于絕境中的人——譬如眼下的琴君——是沒什么資格去排斥、抱怨的。他們會抓住一切的機會。而長老們如此態度,是不是也意味著…他們認為可以有某種方法,不依靠“那個世界”的幫助,就離開這即將遭遇大劫的世界?

  那么另一個問題。以“那個世界”的來者的超然態度,以陳豢成為畫圣之后所表現出的性格,他們似乎都不是那種同情心泛濫的人。陳豢該不會是因為天人對于這個世界的“古人”的殘暴態度而心生芥蒂。該是有旁的事情,叫她產生反感。

  這個“旁的事情”…或許也同幽冥有關的吧。

  “大人物”們都將目光投向幽冥,連疑似歷史上頭兩個下界的天人都跑過去了,謎底,也應該就在那兒。中陸世界各方的勢力糾葛該只是幽冥當中正在發生的大事在外在表現形式,他如今該做的,是不再花太多的心思去想中陸的事,而是搞定幽冥里的事,那么所有的疑團都將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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