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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捉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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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細柳在夜色中從鳥兒背上輕輕躍下,落在穹格殿前的廣場上。

  整片廣場以漢白玉石鋪就——但并非一片一片拼接起來。“整片”的意思是,這一片寬廣的廣場,就只是一片漢白玉石罷了。

  浮空山峰上雄偉壯麗的宮殿群,此刻燈火通明。浮空山外禁絕神通的空間到這里被辟退,于是符箓所發出的光亮晝夜不息——盡管這里只常年居住兩人罷了。

  她熟門熟路地抬腳走,花半炷香的功夫穿越廣場、來到穹格殿門前,伸手將門推開了——

  結果瞧見蘇玉宋與卓幕遮正在殿中更衣。

  這寬廣宮殿的地面是光滑的黑玉石。穹頂上則有成百上千的符箓光源。那些光倒映在黑色的地面上,看起來就像是有人將綴滿星斗的夜空剪裁下來、鋪在地上了。

  宮殿深處有一排柜子——柜子占據一整面墻,直抵到穹頂上。無數小門排列其上,看著…是足有上千個一人多高的木格的。

  蘇玉宋與卓幕遮便在柜前的一張軟榻上更衣。卓幕遮已穿好了。她今夜換上一個青春女子的模樣。面貌并不十分美麗,然而眉目清秀。看著很有鄰家小妹的感覺。

  蘇玉宋只穿了一半——純由肌肉與血管構成的身子紅彤彤,看著瘆人。完全就是被剝了皮的模樣——很像從前在李云心的龍宮中,那重塑“六欲劫身”時的凌空子的樣子注1。

  他一半已經穿進了人皮里,但沒繼續套進去。似乎是與卓幕遮說到什么關鍵處,因此停下來了。

  辛細柳輕輕地“啊”了一聲,忙打算退出去。

  蘇玉宋轉眼瞧見他,朝她擺擺手示意不礙事。于是她轉身關了門,踩著滿地的星辰走到他們近前。

  走近了才聽到在說什么——其實也不是什么很要緊的事。無非是黑塔那邊和黑塔外圍那些聯軍的動向罷了。

  此前大戰一場,又有許多無辜凡人軍士被殘忍殺戮,這事情已經漸漸傳開。聯軍軍心浮動,各國帝王也小心翼翼地表達了些不滿的意思。

  然而這些凡人的心思暫時并不值得在意——疥癬之疾罷了。

  說過了這一節蘇玉宋便將另外半個身子套進去。人皮的腦袋原本癟癟塌塌的。此刻被撐起來,面目才漸漸飽滿。

  卓幕遮走到他身后幫他理了頭發,又瞧瞧他的眼角,輕嘆一口氣:“又添了兩道紋。你這一身,倒是我最喜歡的。”

  蘇玉宋今晚也換上個青春少年的模樣,唇紅齒白。可惜眼角也的確有皺紋。

  他穿好了,抬手撫了撫,苦笑:“兩道紋罷了。凡人活著還要生皺紋。這一身我閑時穿了覺得身上松快,你就不要再給我換來換去。”

  卓幕遮便又嘆氣:“唉。哪里那么好換的。今年山上的那些年輕人我都瞧了——沒一個像你當年的模樣。這一身最像,我也不舍得換。”

  說這話的功夫,已替蘇玉宋將頭發梳理好了。才轉眼看辛細柳:“小師妹那邊如何了?”

  辛細柳本是微笑著聽她們兩個閑閑地聊——旁人可不像她,能時常瞧見這種閑適溫馨的場景。到這時候被問起了才收斂心神:“劉公贊什么都不知道。”

  “哦。”卓幕遮便應了一聲。又從旁邊的衣架上取了衣袍,服侍著蘇玉宋穿上——就如夫妻一般。

  蘇玉宋便一邊系中衣的帶子一邊抬眼看她:“那么通明玉簡呢?”

  辛細柳立即伸手在袖中一摸,將玉簡取出來:“他交給我了。”

  卓幕遮與蘇玉宋都微微一愣,對視一眼。然后卓幕遮伸手接了,繼而才笑:“你這小丫頭,到底是有手段。”

  得了這贊許,辛細柳的眉眼就飛揚起來——不像是“小師妹”與“大師兄”、“大師姐”說話,倒像是與極疼愛自己的爹娘說話:“他來的時候交給我的——我猜他是想要用這東西來試一試,我到底是不是那個三面間諜。倘若是,我是一定不會將這通明玉簡交給木南居那些人的嘛!”

  聽了她這話,卓幕遮一愣。隨后就將玉簡再拋還給她:“既然是試你的,這時候拿出來做什么。你且收著——他問起了,你就說時機暫時未到、不便交給那清水道人。”

  辛細柳便撅起嘴:“我當然知道這個了。但是不想拿著了。師兄師姐不是也想要這東西么?既然已經到手,我也不怕那李云心識破我了。師兄師姐…”

  她說了這話,上前一步,左手拉住蘇玉宋的手臂、右手拉住卓幕遮的手臂,小孩子撒嬌一般討好地搖:“師兄師姐…我們就快些把李云心殺了嘛。”

  蘇玉宋這時候將外袍也穿好了。衣帶未系,松松地敞著。看起來很閑適。但手臂被辛細柳拉扯著晃,衣服倒是掉了半邊。可也不發怒,反而笑起來:“怎么要殺他呢?惹你氣極了?”

  辛細柳又噘嘴:“不想玩了。總之都要殺他的么!師兄師姐不是說李云心資質又好、人又機靈,煉成游魂是上上佳之選嗎?好不容易引來了云山…我怕他跑了!”

  卓幕遮慢慢推開了她的手——和蘇玉宋比起來像是個嚴母。盯著辛細柳瞧了一會兒,直到她抿起嘴眨了眨眼睛,才搖頭,對蘇玉宋說:“這小丫頭,是被那李云心給迷了心竅了。”

  辛細柳忙道:“才沒有!”

  蘇玉宋只微笑著不說話。卓幕遮便皺眉看她:“是叫你去迷他、套他的話來。可倒好,如今你把自己送進去了——殺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

  “你想殺了他、煉成游魂,想著和他長相廝守,是不是?”

  辛細柳便咬了嘴唇,去看蘇玉宋——但他并不說話。看著像是個不想參與到母女爭吵之中的慈父。

  于是她叫起來:“是又怎么樣嘛!你們也說李云心這個人沒什么大不了的——那干嘛不送給我?你們兩個倒是…倒是…只有我,孤苦伶仃,沒人疼也沒人愛。這云山上又都是些什么人?道士和劍士悶死了,凡人蠢死了。我到哪里找人去說話?如今有了個李云心,還是你們叫我去撩撥他——”

  邊說著,眼圈就邊紅起來,看著像是要哭了。

  她原本就好看。這時候拿出委屈的模樣來,更分外惹人憐愛。卓幕遮見她這樣子,臉再也板不起來。只得又嘆一口氣,走過去將辛細柳攬在懷中、叫她的臉貼著自己胸口。

  小姑娘作勢掙了幾下子,然后便趴在她懷里,委委屈屈地哼起來。

  這卓幕遮便柔聲道:“你若是看上了旁人,漫說是什么道士劍士。就是那些流派的掌門、洞天的宗座,師兄師姐也殺了煉了、拿來疼愛你。”

  “但這李云心呀,雖說是他個人沒什么要緊,然而他身上,可還擔著許多關系。”

  “譬如說與木南居的人有牽連,與妖魔有牽連——又有,說他還知道前代的劍圣在何處,也許更知道這一代的雙圣在何處。因為這些,就不好直接將他斬殺了。也是他懂得保命,攬了許多的關系將自己裹住,咱們也就樂得拿他來使一使、將幾方勢力都牽扯進來。叫他們都暴露在明處。”

  “況且…你潛入木南居,也是曉得了。那木南居主人、清水道人,對這李云心很是高看。咱們還沒弄清楚為何那樣通天的人物會對這小小李云心青眼有加,就更不能…隨便殺了。”

  “所以而今哪,是先將他在這云山里關著。瞧瞧木南居的人是不是會坐不住、來找他——便可以將云山上余下那些畫圣余孽都一網打盡。也瞧瞧,他來云山是不是想要為那前代的劍圣做什么事。”

  說到這里,抬手輕撫辛細柳的鬢發:“師兄和師姐,一心想要找到那前代圣人重塑肉身的法子。李云心既是結識了劍圣,也許會從她那里曉得那法子。咱們一旦將這個秘密得到手…就再不用做什么浮萍一般的游魂,也就能真正有自己的身體。那時候你要什么人,還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么?”

  經她這么一番地細細地開導了,辛細柳才咬了咬嘴唇:“可是你們明明都已經把身子塑出來了。”

  卓幕遮看了蘇玉宋一眼。蘇玉宋便笑笑:“借用這書圣和劍圣的肉身塑出來的,也并不算咱們自己的。真正高明的手段,是名為‘六欲劫身’的法門。可只聽說從前那蘇玉宋自創這法門,卻從無人見過…唉。咱們這些游魂,所求的不就是一個自己的身子么。”

  辛細柳進來時瞧見蘇玉宋那血淋淋的身子往人皮里穿——便是他口中“借用書圣肉身塑出來的身子”了。

  然而即便是這他們兩人并不滿意的法子,在游魂中也只有他們兩個才曉得罷了。她對此不甚了了,因而只聽得一知半解。卻已經曉得…

  這兩位,是不同意立即殺死李云心的了。他們關心李云心能引出什么勢力來,也關心,李云心可能曉得的、塑造“六欲劫身”的法子。

  于是再咬一咬牙,從卓幕遮的懷里掙出來。自己惱了一陣子,嘆口氣:“那好嘛。”

  怏怏地說了這句話,眼珠兒又忽然一轉:“那…暫不殺他。可是師兄師姐要答應我另一件事。”

  卓幕遮也笑著嘆氣:“你這丫頭。如今在說的豈是什么家長里短?哪一件都是動輒十幾、幾十萬性命的事,哪里能隨便答應你了。”

  蘇玉宋卻一擺手:“好。暫聽你說。如果不是什么要緊的,就答應你。”

  辛細柳就忙道:“那——告訴我那件得到了就能做群妖之主的寶貝是什么吧。來的時候李云心說,妖魔們在圖謀咱們云山上那件寶物,可是我怎么不曉得?師兄師姐你們告訴了我,我拿去哄他去。”

  聽了她這話,蘇玉宋與卓幕遮卻沒有立即同意、也沒有立即反對。而是相視一眼,略沉默一會兒——

  “哪里會有這種東西。”蘇玉宋笑起來,“只有那些癡迷世俗間傳奇小說的人才會信——得到個什么神物或者秘笈即刻便可稱霸天下。云山上倘若有這個——群妖之主怎么不叫你做了去?”

  說著點了一下辛細柳尖尖的鼻頭,盡是寵溺之意。

  辛細柳瞪大了眼睛:“可李云心說,龍大龍二都曉得云山里有這東西。他們這一次要打過來,有些原因也是因為那東西…他們都惦記的事情,怎么會是騙人的?啊…那李云心在騙我!?”

  “倒不是李云心騙你。”蘇玉宋搖頭,“唉,也是有這么個說法。你也曉得,一千多年前,天下亂作一團。三圣人之間斗來斗去,咱們也在使力氣。就是那時候,不曉得從哪里傳出這流言——說云山上有一寶物。得到了參透了,便可擁有震懾群妖的能力。”

  “你看,是要先參透,然后才可以震懾群妖。倒是后來傳來傳去,卻變成得到了就能做群妖之主。”蘇玉宋坐到軟榻上,抬手輕輕捶了捶腿,“后來我和你師姐做了這圣人,起初也以為是真的。便在這山上細細地找。可找了這樣久,也沒有找到。如今云山上,道統、劍宗的寶物,哪一件咱們不曉得呢。也因為曉得了,所以才知道…并不存在的。”

  “至于那龍大龍二攻云山,應該也是有別的圖謀。只是將這事拿出來,叫它隱秘地流傳出去,才好聚攏群妖的心。可笑那李云心啊…竟是信了。”

  他這話說得入情入理,辛細柳便只好悻悻地撅了噘嘴:“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卓幕遮正要再說幾句寬慰的話兒,她的眼珠兒卻又轉了轉——

  這下子被卓幕遮瞧見了。先一愣,再失笑,看蘇玉宋:“你瞧著吧。這鬼丫頭這次來,心里是藏了好幾個念頭的——今晚不撈著一個,決計不肯罷休。也不知道那李云心到底哪里好,迷成這個樣子。”

  又看辛細柳:“說罷。又有什么點子?”

  辛細柳嘻嘻一笑:“師兄師姐,我說的這個,你們可沒什么法子回絕我。李云心不能殺、寶貝你們也不曉得,那——把白云心和紅娘子,叫人給我捉來好不好?”

  蘇玉宋便失笑:“你…捉那兩個做什么?”

  辛細柳哼了一聲:“哼,李云心說也喜歡過她們兩個。我倒要瞧瞧,到底喜歡她們哪里——捉來了我慢慢地問問、玩玩…問完了嘛。嘻…那白云心就打回原形,做我的坐騎。一定比我的丹頂鶴威風。紅娘子嘛…也沒什么用處,隨意伯薄皮丟了吧。”

  卓幕遮皺眉:“那白云心和紅娘子…白云心是金鵬王的義女。何苦來惹她。萬一將來金鵬掙脫了封印出世,豈不是又麻煩。”

  聽了她這話,辛細柳立即咬了嘴唇:“好嘛!殺也殺不得,知也不知道,抓也抓不了!李云心比我金貴,白云心也比我金貴!只有我最讓人瞧不上眼——師兄師姐是圣人,倒因為一個大妖魔怕了他的義女去了!”

  一邊說,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兒一般墜下來——這一回是當真哭了。

  蘇幕遮便瞧了蘇玉宋一眼——后者想了想,嘆口氣,擺擺手。

  劍圣便也嘆口氣:“好、好、好,可快把你的珍珠兒收好吧,師兄師姐可賠不起你的——依著你了。叫幾個人去捉。能捉來就送你。捉不來,你也不許再鬧了。”

  辛細柳立即破涕為笑:“那,叫枯蟬子去捉她們。”

  卓幕遮又皺眉:“枯蟬子——”

  轉眼看蘇玉宋:“如今是瑯琊洞天的宗座。可是在黑塔坐鎮的。怎么偏叫他去?”

  辛細柳哼了一聲:“晚間的時候他在李云心面前刁難我來的。我就偏要他去——一旦以后金鵬王跑出來了,第一個就殺他。”

  雙圣便因她這小脾氣、小心思而笑起來:“罷了罷了。也就喊他去。可還有什么事?”

  辛細柳轉嗔為笑:“嘻嘻。再沒有了。師兄師姐,那我就走啦——”

  兩人似是早就習慣了她這做派,又擺手:“去吧去吧。”

  辛細柳便轉身,一陣風似地跑出去了。

  等她將殿門關上、腳步聲消失…十幾息之后,蘇玉宋才嘆了口氣:“要把她寵壞了。”

  卓幕遮也嘆氣:“我何嘗不知道。但天底下如她這樣像雅瓊的,再沒旁人了。唉——也是執念。也是怨念。只愿咱們快修成六欲劫身。再不需要憑借什么執念才能存活于世的時候…才算真正又做了人了。”

  蘇玉宋拍拍她的手:“好了、好了。總有那么一天的。”

  又眉頭微皺:“如此看,這李云心也是有些邪門。雅瓊…細柳這么機靈的丫頭,一天的功夫就被他給迷了。再容他幾天,看能不能引出些什么來。倘若實在引不出了——也就煉成游魂吧。細柳也有個玩耍的玩意兒。”

  “唉。這些事,你做主吧。我近些日子倒是在操心那些長老們。”卓幕遮在他身邊坐下,倚上他的胸口,“我在想,從前他們和咱們說…”

  ——于是兩人就在這樣一個夜晚,在空蕩的殿中細細碎碎地說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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