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四僧
場面十分詭異地寂靜了下來，周圍軍士和官員悄聲地交頭接耳，很快，便從侍衛那邊打聽到了‘靈異怪談’的始末。
雖然大部分人都升出了敬畏之心，但還有小部分聰明人則看出了更多。
結合楊廣最近所下達的幾道諭旨，再回想楊廣最近的種種變化，那些聰明人不禁心中一抖，暗叫‘要變天’了。
“不知何方高人當前，高麗傅采林有禮。”過了半晌，傅采林突然向景添和寧道奇拱手，面色看似穩重，但那腫脹眼皮下的雙眼，卻隱藏著深沉的戒懼之色。
“貧道寧道奇。”寧道奇的面色輕松而掛著微笑，向傅采林略施道禮。
傅采林微微瞇眼，令本就成縫的雙眼狀似閉合。
“未想是寧宗師當面，傅采林失禮了。”傅采林向寧道奇一拱手，又略微偏頭，看向了景添：“不知這位是…”
“此乃吾道家先輩，名號不予爾知。”寧道奇十分不客氣地淡聲說道，而他之所以這般回答，卻是早便得到了景添的叮囑，叮囑他不要將景添那道祖的身份說出去，算是為了避免瑣事。
傅采林聞言，忍不住地不斷打量景添，武道靈識也避開了寧道奇，悄悄地在景添身上試探著感知。
可惜，傅采林仍舊無法探查到景添的深淺。不過明白景添并非一般人便是了。
“想不到，中原道門居然另有宗師存在。”傅采林收回注意力后淺嘆一聲，而后斟酌著看向寧道奇，半晌開口：“寧宗師，卻是欲想助保你家天子，妄傷天合么？”
“天道有律，合該我中原隋朝威壓天下，掃滅番邦，此乃天意，何談有傷？”寧道奇平平淡淡，抬臂向天空拱手。
而后放下手臂，寧道奇略微蔑視地繼續對傅采林說道：“螻小番邦，安敢妄談天意？欲竊吾道家深意乎？”
“寧真人風度有失，老朽…”
說道這里，傅采林突然轉頭，向軍陣的東方山坡望去。一同轉頭的還有寧道奇，二人都察覺到了什么。
“藏頭露尾，出來！”寧道奇略微蹙眉，甩袖低喝。
轟隆——
憑空一聲雷鳴，而后寧道奇的‘出來’二字，不斷在天地間回蕩不已。
“阿彌陀佛——”四聲佛唱匯聚成一聲，漸漸抵消了寧道奇那雷鳴般的喝吼。
下一刻，四抹黃色在那處山坡頂部出現，佛門的四大圣僧現身。
身形同時而動，四大圣僧跨步奔騰，邁步便是三丈，躥行閃動間、接近了軍陣外圍。
帶頭的是天臺宗的智慧大師，接近軍陣之后，這老僧再次吟唱一聲，聲波裹挾著武道意志擴散開來。
所有被武道意志所波及的士兵，無不渾渾噩噩地放下了兵器，茫然間閃身側讓，讓出了一條通道。
四名老僧腳步不停，順著通道繼續快步而行，很快，來到了王架之前。
“阿彌陀佛——”四人再次佛唱，佛家武意匯聚一起，大范圍擴散開來，欲將籠罩周區。
“哼！”一聲輕哼出自景添鼻腔，下一刻，佛門武意驟然消散開來，溶解于天地之間。
四名老僧并未察覺，仍舊在那擴散著武道真意，同時三人面向了石之軒，華嚴宗的帝心尊者則面向楊廣。
“阿彌陀佛，老衲帝心，見過隋皇。”帝心尊者左手拄著一柄金色法杖，右手則豎掌行禮。
“朕心、卻是非你這般。”楊廣強忍下了憤怒，聲音淡漠地說了一句。
“阿彌陀佛，老衲斗膽，佛號取于‘帝之慈心，在憐萬民’之意。”帝心尊者毫不在意地解釋了一句。
“倒是會說。”楊廣仍舊不給好臉色，而后喝問：“你們不在廟宇念經，此來軍陣為何！？”
“阿彌陀佛，陛下容稟，吾等此來，卻是為解陛下安危。”帝心尊者繼續豎著佛禮，微微低頭說道。
“哈！”楊廣有些荒唐地仰天笑了一聲，繼而危險地瞪起雙眼，盯著帝心尊者說道：“朕有百萬大軍護衛，何故有危！”
“若老衲未曾認錯，這位便是高麗奕劍宗師，傅采林先生了吧？”帝心尊者轉頭，向傅采林含笑點頭。
傅采林對眼下的形勢感覺有些莫名，不過眼見對方示好，他便回應了一下，微微一笑，點頭示意。
“陛下。”帝心尊者轉回頭，再次向楊廣行禮道：“此番征伐高麗，陛下已克邊城，當好適可而止了。”
“放肆！”楊廣暴怒挺身，一拍坐榻扶手。
“陛下容稟。”帝心尊者不容楊廣多說，立即繼續說道：“此乃高麗宗師，且為天下宗師之端，位列‘三大宗師’其一。”
帝心尊者先提了一下傅采林的武功，又繼續說道：“以宗師之功，若欲兩敗襲將，陛下將損失甚巨矣！此役陛下雖得高麗之貧瘠荒蕪之地，卻或失百般軍官，更損萬萬兵士，此乃自絕于利之策。”
“好一個佛門！”楊廣咬牙切齒，怒瞪帝心尊者，低吼道：“不思終君！不思安佛！不事生產！不體天下！卻來妄談國事！你們念得一個好佛！”
“陛下激冤佛門了。”帝心尊者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雙眉，再次微微拜說道：“陛下，此時中原紛亂各地，既然陛下已得戰功，且不如回返中原。一者，已得必得之功績，二者，當安治天下，解救萬民。”
“朕非要繼續攻伐呢！？”楊廣沉聲低吼。
“陛下理當清智。”帝心尊者回答道：“陛下所欲、無非勝局，然此際勝局已得，陛下功績當會流傳于世。因此，陛下何不體慈天心，勿添殺戮呢？”
“哈哈哈哈！”楊廣仰天大笑，繼而突然低頭，瞪著帝心尊者吼道：“朕乃天子！朕心即天心！胡邪安敢妄言！”
“阿彌陀佛——”四名老僧再次齊聲佛唱，同時一個個心中暗怪不已。
按說以他們‘武道佛意’的影響，楊廣應該不會繼續這般激動才對。可是現實卻如此奇怪，楊廣非但沒有情緒平和地廣納善言，反而有種‘憤怒愈勝’的變化。
“請陛下體恤眾位將、官。”這次換了智慧大師說話，向楊廣行禮后說道：“‘大宗師’之威罕世可擋，若朝臣損亡過大，陛下當無臣可用，屆時九州亂起，朝局當危。”
“甕中之鱉！何言威脅！”楊廣不屑低喝。
“阿彌陀佛，陛下容稟。”智慧大師繼續說道：“合老衲四人，僅可勉強抵御傅先生施為，然陛下之危，不止傅先生一人矣。”
“哼哼哼哼…”楊廣聽懂了對方的意思，不禁冷笑連連，并轉移視線，向站在一邊戲謔微笑的石之軒看去。
“陛下圣明！”帝心尊者見此暗喜，豎掌向楊廣行禮，并快說道：“此裴矩，實則魔門邪王，霍亂天下之石之軒也！”
“嗤…”石之軒忍不住笑出了聲，看向四大圣僧的眼神更加戲謔。
帝心尊者向石之軒斜了一眼，繼續對楊廣說道：“陛下，請讓老衲等人試言調和，只要陛下退兵，老衲定為陛下勸得傅先生歸去，并勸高麗王上、向陛下進獻邦國降表！”
“一紙降書有何用處。”楊廣不屑：“朕要的是螻國毀滅。”
“陛下請恕失禮！”智慧大師突然接過了話，指著石之軒說道：“魔門邪王在此，陛下容老衲等人先將之拿下，再為陛下盡心周旋于傅先生！”
四大圣僧這是被逼急了，狗急跳墻了。面對油鹽不進的楊廣，他們只能先將局面弄亂，然后再慢慢謀劃了。
因此，智慧大師說完，也不等楊廣回應，立即身形飛起，落在了石之軒后方。
其他三僧同樣轉移身位，將石之軒包圍在了當中。
而傅采林這個對楊廣最大的威脅，四大高僧卻仿佛都將其忘記了一般。
“呵呵呵呵…”石之軒緩緩轉頭，掃視四位圣僧，非但毫無緊張之色，更是連一絲防備的動作都沒有。淺笑連連之后，更是仰天大笑起來。
“邪王何故笑？”三論宗的嘉祥大師察覺莫名，忍不住詢問出聲。
“哈哈哈…”石之軒笑聲漸歇，而后半轉身軀，向景添拱手：“道祖神通！石之軒拜服！”
“嗯！？”四大圣僧一愣，繼而紛紛轉頭，向龍輿之上看去，但那里除了楊廣之外，并沒有其他人啊。
“邪王的癔癥又犯了呀…”智慧大師仿似感嘆地輕輕搖頭。
“癔癥？”石之軒忍俊不禁，偏頭對智慧大師說道：“禿驢何不問問那邊的傅采林？為何他如此這般老實？”
四僧心中微沉，禪宗的道信大師忍不住向傅采林看去。
而此時的傅采林，果真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身上沒有絲毫暴起的意思，反而面色凝重地看著楊廣身旁的空處。
“呵呵呵呵…”石之軒笑聲再起，轉看向帝心尊者：“禿驢，你再看看周圍軍士的表情，看看，是不是都像是在看傻子？”
帝心尊者同樣忍不住環視，而后雪白雙眉立即深深地凝結在了一起。
“老禿驢。”石之軒邪笑不停，又看向了三論宗的嘉祥大師：“你好好想想，之前的那般震天怒斥，卻是由誰喝聲的呢？”
“怒斥！”嘉祥大師陡然瞪大了雙眼，被他莫名忽略的記憶重新浮現，想起了那聲雷鳴般的斥責怒吼。
“何方高人在隱！？”不止嘉祥大師，其他三位圣僧同樣回想起了這份記憶，當即各個心驚，同時向楊廣身旁的空處看去。
“哈哈哈哈哈！”一串大笑響起，突兀之間，寧道奇的身影出現在了四位圣僧的眼中。而景添卻沒有‘現身’，因為他懶得理這四人。
“寧道奇！”帝心尊者面色愕然，盯著大笑的寧道奇驚呼出聲。
“四位圣僧。”寧道奇收起笑聲，抬手道禮：“一別經久，眾位可好？”
“請寧宗師相助吾等一番！抵御高麗宗師大敵！必不令其傷害天子！”智慧大師突然大聲邀請。
一時間，智慧大師也想不到更多的詳情，但他也知道此時的局面、對他們而言必然沒有什么善處。
情急之間，智慧大師只能順著臨時的靈感，突然說了這么一句。不管事情如何，也算留得后路、好他們事后寰轉一二。
“哦？呵呵…”寧道奇聞言卻沒有動作，而是戲謔地看向道信大師，輕言道：“想不到，道信大師機緣匪淺，居然得傳‘慈航劍典’。怎么？是不是心中暗疑，為何老道無有不適？”
“阿彌陀佛。”智慧大師放棄了向石之軒繼續施壓，轉身向寧道奇行禮：“恭喜寧真人更進一步，破碎虛空不遠。”
“阿彌陀佛…”其他三僧一愣，各自心中浪濤，卻只能表面上附和恭喜。
“老道便多謝了。”寧道奇哂笑，而后轉頭向楊廣行禮：“陛下，且容老道為陛下擒得賊子。”
“哈哈！善！”楊廣忍了半天，此時終于可以泄了，當即狂笑出聲。
寧道奇理解楊廣的情緒，對此僅是微微一笑。
轉頭，向凝神戒備的四大圣僧看了一眼，寧道奇輕蔑微哼，而后看向傅采林。
傅采林緊盯寧道奇，而又看了看將四大圣僧瞞得跟狗似的景添，半晌突然渾身放松下來。
“哈哈！”突然仰頭一笑，傅采林將倒背于身后的長劍一甩，劍指寧道奇，大聲說道：“你道家有言，朝聞道、夕可死矣！便讓老夫親探一番，大宗師之上卻是何種境界！”
“如此，便讓老道為你多展示一二。”寧道奇的面色閃過一絲贊賞，而后抬步，走下了龍車。
“阿彌陀…”
噼啪——
一道電光驟然自寧道奇身上升起，如此奇景、令口誦佛號的帝心尊者驚呆了那里。
身上環繞著道道雷蛇，寧道奇緩緩轉頭，面色淡漠地看向四大圣僧。
直把四大圣僧看得更懼，寧道奇這才平淡開口：“閉嘴，看著…”
話落，寧道奇重新轉頭，看向斗志高昂的傅采林，開口輕吐：“傅宗師小心了。”
“請！”傅采林渾身氣勢鼓脹，武道意境毫無保留地擴散開來，長劍之上，瑩蘊著鋒銳劍氣。
轟隆——
一聲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