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 德不配位
從蘇聯解體之后，俄羅斯的情況多年以來并沒有什么好轉。實際上并非俄羅斯當局不想改變這種現狀，實在是他們手中掌握的資源實在是太少了。
作為在國際社會上被普遍承認的國家實體，俄羅斯當局甚至連本國貨幣都無法維護統一。盧布雖然在經歷了休克療法之后有所上升，但只能說是茍延殘喘，沒有任何經濟數據能夠預示其在未來還有更大的升值空間。
與此相對，俄羅斯國內除了盧布以外，各種商家的購物券自然而然的填補了這部分空白。
購物券和盧布不同，發行商家本身擁有充分的儲備和供應能力。購物券的面值基本等于市場上商品的價值，幾乎沒有多少溢價成分。這種堅挺的票據，此時已經成為了俄羅斯國內市場上不可或缺的流動性補充部分了。
俄羅斯當局如果想改變這種局面，無非是兩種方法。一種是宣布購物券不合法進行廢除，或者就是由當局出面對國民手中的購物券進行贖買。
前一種方式，在蘇共仍然存在的前提下，根本就是要把蘇聯再請回來。而后一種辦法，也要俄羅斯當局能夠有足夠的物資儲備能夠用來贖買。
這兩種方法，對于當前的俄羅斯當局來說，都是絕不可行的。而一個連自己國內貨幣都無法有效管理的當局，能夠對國家有多少掌控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別說這種大環境對普通人沒有影響，實際上它正在深刻的影響著這個剛剛跌落地獄的國家。
赫魯尼切夫，普列謝茨克.馬爾林的處分通知被貼在了科研中心大樓的大門前。早就已經見慣了的職工們并沒有在這張布告上多看一眼，而是神情麻木的推開大門，邁步向著里面走去。
反正，能夠多上一天班，就已經是足夠幸運的事情了。
然而就在這死氣沉沉、日復一日的日子里，忽然一聲巨響從頂樓的方向傳了過來。
“加林格爾布，你也是工程師出身，難道連最起碼的學術素養也都已經跟著休克療法一起休克了嗎？”
震天的踹門聲和怒吼在整個科研中心大樓里回響，保證任何人都能聽清楚此時上面的樓層究竟發生了什么。
普列謝茨克馬爾林這個屬木頭的老實人，誰也沒想到發起火來會這么嚇人。
“你敢做出這種毫無根據的論斷，難道不敢出來和我對質嗎？”
“你這個只敢向自己人捅刀子的懦夫，你還能算是一個俄羅斯人嗎？”
“你根本只是迪米特里的一條狗，你連美國人的狗都當不上，只能給他們的狗當狗！”
普列謝茨克的喊聲簡直震耳欲聾，隨著來上班的工作人員越來越多，一些聲音也開始在這棟科研中心的大樓里響了起來。
普列謝茨克馬爾林究竟對質子號發射失敗有多少責任，這個大家心里都有數。讓人出乎意料的，反而是普列謝茨克對此的反應。這個過去一直以來都是“老實人”形象的家伙，怎么突然就爆炸了呢？
加林格爾布作為赫魯尼切夫的總經理，在這座蘇聯時期專門建造的航天城里，完全就是說一不二的暴君。放在蘇聯時期別說是開除一個實驗室的負責人，就是把普列謝茨克扔進監獄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普列謝茨克別說是踹加林格爾布的辦公室大門了，但凡眼神怨望一些，就不會有好果子吃。
普列謝茨克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找加林格爾布的麻煩？
然而更讓人感覺奇怪的，卻是面對普列謝茨克的過激反應，加林格爾布竟然躲在辦公室里不敢出頭。
一整個早晨，赫魯尼切夫科研中心里都回蕩著普列謝茨克的怒吼。而這樣的麻煩，按理說只需要加林格爾布一個電話，自然就會有安保人員讓普列謝茨克“吃不了兜著走”的。
實際上問題，就出現在安保人員身上。
“安德魯謝羅帕你想做什么？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快來我的辦公室，把這個瘋子趕走！”
“總經理同志，現在正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
電話里，安保負責人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在赫魯尼切夫的少校安德魯謝羅帕老神在在，不緊不慢的說道：“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情況，您會想到給我打這個電話嗎？如果您沒有了這些麻煩，我們的問題不是又回到原來的老路子上去了嗎？”
“請您快些做決定吧，普列謝茨克是個問題，但我們同樣也是一個問題。”
“您知道，我和我手下的兄弟們都是老克格勃出身。迪米特羅戈津如果接手了赫魯尼切夫，我們的待遇怎么辦？美國人會不會看我礙眼，我的上級會把我調到哪里去呢？我的兄弟們未來的出路又在哪里？您要指望我們這些沒有明天的士兵做什么？給您站好最后一班崗嗎？”
“抱歉，您看起來可能不太擁有智慧的樣子。我就明說了吧，沒有錢，我們是不會行動的。”
加林格爾布把桌子拍的山響，幾乎失去了理智：“安德魯謝羅帕，你是聯邦安全局的少校，是國家公職人員！現在是什么時候，你跟我談錢？我以赫魯尼切夫總負責人的身份，要求你立刻到我這里來，否則你將面臨叛國罪、瀆職罪等一系列罪行的指控！”
“我也請您想清楚，如果赫魯尼切夫馬上要出售給迪米特羅戈津，那么你在指控我之前很可能就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權力。而如果你想要我為您服務，那么單憑你嘴里的那些口號可不行，我們已經見過太多喊口號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加林格爾布難得沉默了下來，如果他手里還有足夠的金錢，那么赫魯尼切夫會落到今天的情況嗎？哪怕只是安保部隊那點拖欠的工資，如今他都已經拿不出來了。
迪米特羅戈津已經把赫魯尼切夫視為囊中之物，而加林格爾布這些老克格勃在未來的赫魯尼切夫是沒有位置的。如今要花錢喂飽他們的胃口，迪米特羅戈津會同意嗎？他背后的那些人會同意嗎？
加林格爾布這個瘸腿總經理，如今早就是一分錢的盧布都調動不動了。
啪的一聲掛斷電話，加林格爾布已經感覺到有一股冷氣從腳底一直沖上了腦門。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錯誤。
一個很多身居高位的人都會犯下的錯誤。
權力究竟來自于他本身，還是來自于他所在的位置？
“馬爾林主任，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之間有誤會！”
隔著大門，加林格爾布戰戰兢兢的不得不面對起事實，向著普列謝茨克喊道：“將責任推到你的頭上，那都是迪米特羅戈津的陰謀！你聽我說，組織上知道你的委屈。你先回去，相信組織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組織？什么組織？”
普列謝茨克像是踹累了大門，安靜了片刻，然后才平靜了一下說道：“那個能給我公道的組織已經不在這里了，加林格爾布你應該明白，你的權力來自于哪里。支撐你的權力結構已經倒塌，你只是憑借慣性還在半空中滑翔而已。”
“聽著，我絕不接受你對我專業能力的污蔑。我已經聯絡了七名首席專家對質子號的事故進行論證，在這之前赫魯尼切夫不能對外簽署任何協議。”
“這不可能，我們與迪米特羅戈津的協議馬上就要簽署了！”
“那我就會去莫斯科檢舉你！”
普列謝茨克惡狠狠的說道：“加林格爾布，你搞錯了一件事情。離開了赫魯尼切夫總經理的位置，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和迪米特羅戈津簽協議你能拿到多少？上百萬美元總有了吧？如果你失去了自己的權力，你憑什么覺得自己能夠保住這么大一筆財富呢？”
“只要有人控告你，莫斯科那些聯邦安全人員會像禿鷲一樣追上你，并且殺死你，最后把你的一切都吃光！”
“你？就憑你嗎？”加林格爾布色厲內荏，卻是想到了問題的關鍵。
體系內高位的人總覺得自己哪怕離開了體制，仍然有能力維持自己的地位，甚至是體制限制了自己的發展。然而卻不想，中國有一句老話說得好。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加林格爾布的權力究竟來自哪里？失去了赫魯尼切夫總經理這個身份后，他還會是什么人？
加林格爾布不是盧布，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歡他？等到他失去了這一切，但卻偏偏身懷巨款的時候，迎接他的將會是什么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