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不許登岸

　　胡發奎僅帶了兩艘寶船，陪同林有德前往婆羅洲。林有德怕耽誤候鳥船隊返國行程，已經先命多艘船只，自己則留了那艘三千噸的客輪在香港，因為尚有一部分移民沒有滿員，所以這艘移民船也在等待。

　　兩艘寶船一艘就是當日俘獲蘭芳公司帆船的那艘二千料寶船，一艘則是一千五百料的，胡發奎已然在自己的旗艦上裝好了林有德帶來的十門滑膛火炮，教導手下水手大致能夠使用。至于另一艘一千五百料寶船，則使用的是之前明代眾的鐵火炮、火蒺藜等普通火器。

　　這次打探行動雖然名為情報偵搜，但胡發奎部眾達八百多人之眾，而且這些海盜算是胡發奎的嫡系，都是他自己發展出來，并親自統領訓練的，很多人還通曉武藝，作戰也比較勇猛。這伙海賊跟他在南海踢翻過多個海盜勢力，在越南還跟西山朝的軍隊作戰過，也算是十分不錯。

　　這八百人中最精于火器的，則被派發了那二百支sc2步槍，其余的則裝備雜牌裝備，有從西方人那里得來的燧發槍，也有一些土制的鳥槍和火繩槍，更多的是大刀長矛弓箭一類的冷兵器。

　　純靠風帆航行，速度并不盡如人意。林有德乘慣了有蒸汽動力的快船，現在坐帆船已經有些不適應了。帆船上條件自然也不如輪船上好，居住得不稱心，只是林有德也沒什么抱怨的想法，盡職而已。

　　航行多日來到西婆羅洲的坤甸。這里此時還并未有多大規模的港口，荷蘭人和華人來此貿易，多乘坐小船。打著大唐旗幟的寶船抵達，算是坤甸接待過最大的帆船了。

　　此時坤甸也絕不是蘭芳一家獨大的，實際上蘭芳存在的一整個世紀中，西婆羅洲這塊土地上也絕不僅僅是蘭芳一家華人公司存在。此時在坤甸，潮州人的實力占優，有“聚勝公司，四大家圍”之稱。實際上。十八世紀七十年代的蘭芳公司，雖然實力強勁，但絕對算不上最大的一家華人公司。

　　在1774年。羅芳伯在蘭芳會崠和大樹山一帶創立蘭芳會，以經營農業為主。蒙脫拉度附近形成了兩個農業集團——天地會與蘭芳會，天地會的領袖叫劉三伯，此人跟在閩粵的天地會多少有些關聯。當年也與萬云龍有過接觸。只不過劉三伯這個天地會，實際上就是一個殖民組織，跟大陸上反清復明的天地會已經是兩回事了。

　　華人在西婆羅洲主要是開礦，但總需要有人進行農業生產，提供各種日常所需。羅芳伯的蘭芳會就與劉三伯的天地會與發生了沖突，蘭芳會實力比較弱，最后失敗。羅芳伯率眾退往東萬律地區。

　　而天地會擊敗蘭芳會后，勢力繼續發展。由于天地會掌握衣食，使當地經營礦業的人受其挾制。天地會在1775年加大了對大米的壟斷，又拒絕出售甘蔗，還常進行掠奪婦女兒童的不法行為，這當然也是跟萬云龍那伙人學得本事。

　　不堪其擾的蒙脫拉度集團十四家礦業公司終于團結起來，1775年，雙方在王梨崠發生激戰，天地會大敗，劉三伯與五百多名會員傷亡，幸存者被其他礦業公司瓜分。此后，各金礦公司都有專門人員從事農業生產，杜絕天地會壟斷現象的出現。

　　1776年初，參加與天地會戰爭的十四家公司：大港、老八分、九分頭、十三分、結聯、新八分、三條溝、滿和、新屋、坑尾、十五分、泰和、老十四分、十二分正式結盟，聯合成立和順總公司，總廳設于打勞鹿，領導人為謝結。

　　和順總廳在極長一段時間內都壓制著蘭芳的發展，是西婆羅洲最強的華人勢力。當時有英國人估測，和順公司手下的華人及歸化土人，人口可能達十一萬之巨，是蘭芳公司的數倍。這也正巧解釋了，為什么羅芳伯命自己的小舅子李念來前往大陸，招募客家移民充實蘭芳公司，以對抗實力更強的和順公司了。

　　林有德和胡發奎剛到坤甸時，正是十四家勢力盟誓建立和順公司的時候。坤甸大體上有三方主要勢力，沒有一家是完全掌控這片土地的，他們分別是和順代表的華人勢力，坤甸蘇丹代表的土人勢力，再就是通過商貿獲得地位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勢力。荷蘭人這時候還很是忌憚華人，因為背后靠著的是龐大帝國清國，而且華人數量很多，還是當地工礦生產的主力。再加上荷蘭東印度公司已經持續了半個世紀的衰弱，用不了多少年荷蘭東印度公司也差不多完蛋了，所以他們也沒有多大野心和能力吞并整個西婆羅洲地區。

　　兩艘大帆船的到來，也使得坤甸震動，剛剛成立的和順公司也做出了反應，兩名首領級的人物，帶領一彪兄弟來到碼頭。和順的人想要阻止寶船的停靠，便有人在岸上喊：“不要過來，先報上家數，你們到底是何人？”

　　胡發奎望了岸上一眼，問林有德道：“這些人便是蘭芳的人嗎？”

　　林有德搖搖頭道：“不是的，現在羅芳伯的勢力主要在東萬律內陸一帶，沿海還是以和順公司為主的勢力，一個十四家工礦公司組成的聯盟，以大港、三條溝等公司實力最強。”

　　胡發奎悻悻的道：“鬧半天咱們來錯地方了啊，不過這和順公司的人，也是華人，看看能不能說合一下，為我們大唐所用。”

　　林有德也是頗為撓頭的，形成組織的華人殖民者和那些跑單幫的海外華人移民不同，他們已經產生了以利益為基礎的政治性組織，盡管有些稚嫩而且力量不強，但是已經產生了排外性，想要順手接過來自然是不容易了。

　　他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婆羅洲的情況，只不過胡發奎興起，帶了兩艘大船、八百號人前來，有些嚇到了只是海外討生活的這些華人，就見到岸邊一隊隊手持刀槍的華人聚攏起來，一派要抵御入侵者的樣子，讓林有德頗為無奈。

　　胡發奎使人在船上喊道：“我們乃是大唐共和國船只，此次來到坤甸，是存了結交和順公司各位朋友的打算，請讓我們登岸拜會。”

　　岸上的人不吃這一套，道：“什么大唐共和國，全然沒有聽過！不要以為我等癡愚，你說結交朋友，怎會帶兩艘大兵艦而來？那船上擺著大炮，人頭攢動的，分明是作戰準備。我們雖然遠處婆羅洲，但是消息也不閉塞，南洋上香盜橫行，使喚的就是你們這般的大船，你等定然是香盜，圖謀我坤甸基業！爾等莫要覺得我和順的人好欺負，你們乘船而來，登岸一個我們就砍一個，絕不讓海盜毀壞我和順的家園！”

　　胡發奎氣得七竅生煙，道：“這些人好生不懂道理，我們說了是為了結交而來，便是為了結交而來，如此看不起人，當真窩火。”

　　只是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雖然他船上有八百海盜，但要是登陸作戰，困難重重，從船上下來的只能是小部分人，而小部分人很容易就遭到對方的阻擊，而且胡發奎知道搶灘登陸的話一定會造成己方極大傷亡，他認為沒有這個必要為了在坤甸上岸，而消耗他手中的精銳。

　　林有德也是哀嘆一聲，道：“之前考慮不周全了，在坤甸登陸是不行了，咱們轉去三發吧，那邊是蘭芳公司的勢力，咱們手里捏著他們的人，他們至少要跟咱們見上一面。”

　　兩艘寶船只得離開了坤甸，而胡發奎卻兩個眼珠子亂轉，不停地在考慮些什么。就西婆羅洲的情況來看，當地的華人數量雖然不比大唐珈州更多，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而且當地的土人數量則遠勝珈州印第安人的數量。西婆羅洲華人一直在同化當地的達雅克人，達雅克人也慢慢地開始依附華人生活。

　　達雅克族是一個南島語系的獵頭民族，主要靠漁獵為生，西婆羅洲地區被遷移而來的穆斯林馬來人占據后，達雅克人便向內陸遷移。后來溫順的華人來到這里后，將達雅克人吸納進來，當然主要還是以經濟剝削的形式為主，政治上也附庸華人公司。他們在華人的田地或者工礦工作，生產糧食和其他產品，每家需要向華人公司繳納一定的稅，而當地蘇丹如果要向達雅克人征稅，則必須經過華人公司的許可。經過同化之后，達雅克人慢慢就放棄了自己的獵頭習俗，并接受了一部分華人的風俗。

　　從這個方面看，由于華人在婆羅洲超過百年的活動，已經使得在當地殖民具有了比較好的基礎，雖然相比大唐擁有的強大技術優勢，這種靠水滴石穿早就的文化和氛圍基礎比較薄弱，但是如果能夠利用大唐的力量進行塑造，西婆羅洲應該能很快成長為一個具有近代特征的地區。

　　在這一點上，林有德看得清楚，胡發奎也是明白。雖然大唐現在精力有限，但如果能用最少的精力獲取最大的利益，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