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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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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逸群好似被冷水從頭到腳泡了個透徹,心中回憶起這記鐘聲。

  第一天上山參見監院的時候,也是這記鐘聲,在他恚怒至極的時候讓他冷靜下來,帶他進入靜定之中。

  這次再聽,只覺得鐘聲悠揚,頗有余味,適才的一腔驚、怒、懼、恨盡數消滅,五藏六腑無比清涼。

  他再抬頭一看,哪里還有什么高山壓頂,只有一片白云靜靜浮在湛藍天幕。

  錢逸群翻身而起,手中指訣掐動,高聲喝誦咒文,小雷光咒毫不遲疑地朝邪道打去。

  邪道也聽到了那鐘聲,卻是被震得心頭發慌腳下發軟,靈海之中魂魄動蕩。他勉強站穩腳跟,卻見自己的法寶已經人破去,心中惱怒。以他的見識,自然知道這不是意外,必然是有高人在暗處出手。

  邪道一邊壓住自己胸口,一邊橫眼四周,除了一個頗為可疑的雜役老道之外再無旁人。他又聽錢逸群口誦咒文,手中扔出電球,連忙單手持了山水畫軸,擋了下來。

  錢逸群見他擋下之后喘息不止,心中大喜,大聲吼出小雷光咒,手中光球大如籃筐,用力推送出去。

  邪道再不敢托大接檔,著地一滾,避開了那雷光電球。他人雖躲過,身后卻傳來一聲巨響,只見地上被炸出一個巨坑,泥土碎石如雨水一般落了下來,砸得滿頭滿臉都是。

  錢逸群本身靈蘊豐厚,小六合訣消耗對他來說又不甚大,主要是借天地靈蘊,就像是偷用鄰居的水電,根本沒想過節約。當下口誦咒言,又一個電球在手中凝聚,發出噼啪聲響。

  邪道知道今日是栽在這陰溝里了,又忌憚那聲敲魂震魄的鐘聲,扔出一把符紙,擋住錢逸群的雷光電球,口中又吐出一口逆血。他道:“且住!我有話說!”

  江湖自然有江湖規矩,一方已經占盡優勢,看到敗者討饒,多少會留手三分。到底人人都有師門兄友,冤冤相報也是麻煩事。能夠談攏作罷,是許多人都會選擇的法子。

  錢逸群卻不是江湖人。轉世重生能讓他多些想法,少年老成,卻不可能平白多出閱歷來。雖然身上并未受傷,但是這邪道給他精神上的壓力遠超戴世銘。戴世銘都得死,何況這邪道?

  邪道見錢逸群身上靈光發作,口中咒言不休,渾然不講規矩,破口大罵道:“你想斬盡殺絕么!真真不當人子!”

  這罵人也是有三六九等的。文人墨客以“罵似不罵”為上,追求的是被罵者過個三年五載才能明白過來。然而江湖人士卻是以立竿見影一針見血為上,要的就是罵得敵人氣血逆流、肝火焚心。

  當日趙監院對錢逸群的一通辱罵,就是對江湖罵功的完美詮釋。

  天天接受這種高手的語言攻擊,錢逸群早就心如磐石,無動于衷。現在碰到這邪道竟然想用“罵功”翻盤,簡直不知死活。

  錢逸群咒文誦畢,卻疑惑這次的電球只有剛才的一半大,但也只是一閃念便扔了出去。

  邪道用力一甩雙袖,轉眼間變成了兩幅繡著七星拱照、三臺日月的寬廣大袖,直拖到鞋面。

  電球打在這袖子上,只是讓道人身形搖了搖。

  “青山綠水,后會有期!”這邪道從袖中摯出一塊長方形玉牌,大約兩尺來高,四寸來寬,上面淺淺雕刻著靈文符箓。

  錢逸群以為這道人故意心口不一,手里拿出了殺器,連忙側身相對,掐起指訣,準備對抗。

  邪道卻突然將那玉牌從中掰開。只聽到啪地一聲脆響,玉牌斷裂出噴出一股藍色光點,轉眼間籠罩那道人全身,好似星云運轉,好似光練繚繞,就連那兩塊碎玉也一并化成光塵參與進來。

  錢逸群心中一動,連忙喝道:“鼠輩敢留名否!”

  “茅山黃元霸!有種來找我!”邪道身形漸漸凝聚,最終變作一個光球,如流星一般迅疾飛往西方去了。

  錢逸群見他化光而去,心中暗罵:這坑貨竟然還隨身帶著回程符啊!早知道剛才應該轟一炮,看看能不能打斷。不過再一想,就算自己誦讀得再快,小雷光咒也有十五句六十個字,怎么也追不上的。這才打散胸中遺憾。

  阿牛緩步走了過來,微微有些瘸。他手揉腰胯,道:“這人好生厲害,差點吃了他的虧。”

  錢逸群仍有一股郁結之氣橫亙胸中,冷冷道:“等日后學好了本事,咱們就殺上茅山,干翻他!”

  “為什么要等日后?”阿牛一臉迷茫,“要殺他現在就走啊,等學好了本事不就是恃強凌弱了么?”

  錢逸群一噎,暗道:這世道不就是恃強凌弱、以眾欺寡么?今天這仗我贏得僥幸,哪有貿然沖人老窩的道理?汗,我在這里跟個半傻子說什么?

  錢逸群上前撿起了西河劍,撕去劍身上的符紙。

  那符紙迎風而焚,化作灰灰。

  錢逸群又掃了一眼竹林幽徑的出口,悄無一人。他信步走到師父面前,雙膝著地,叩首拜道:“讓師父受驚了。”

  木道人抬眼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仍舊是端坐如鐘,不動不搖,好似什么事情都未發生過。他站起身,手里搖了搖藏經閣的鑰匙,信步往外走去。

  錢逸群一愣:是了,師父這是該干嘛干嘛的意思,剛才那事就算過去了。只是不知道那個文公子是不是還在山上,且帶了寶劍上去,如果還在,便一劍了賬。此刻怒氣漸消,錢逸群又想道:不知道這個文公子跟文蘊和是什么關系,若是兄弟的話…一念及此,不由踟躕。

  文蘊和與他也是舊相識,又幫忙辦妥了聯宗續譜的事。自己答應人家三件事,一件都還沒辦就要殺他兄弟,于人情上來說頗為不妥。不過那廝縱容門客殺無辜之人,還嫁禍自己頭上,若是不殺他實在天理不容!

  錢逸群跟師父出了竹林幽徑,山上的人已經全都散了。這些人都是拿了銀子來湊熱鬧的,平日有個災病喪事還要來找上真觀的道士幫忙,故而也不愿得罪太甚。真正有為蔡家抱不平的,也都往縣衙告狀去了。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錢逸群走在山道上,卻見穹窿山依舊如昔,地上的足跡蹄印很快便會被一場秋冬的雨雪消弭無形。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副天地廣闊的畫卷,心中空曠。

  馬蹄聲敲響了山地上的碎石,也讓錢逸群警覺地手握劍柄,轉身相對。

  “少爺救我…”一匹沒有騎手的駑馬出現在錢逸群視野之中,傳來了錢衛的聲音。

  錢逸群連忙上前,將錢衛扶了下來。

  錢衛見到錢逸群,心中一松,顯出身形,背上卻有一片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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