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大牧首的故事
故事開始于微末之中。
那個時候，極微之子都還不叫極微之子。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大，什么是小——因為他們從沒有見過所謂的“尺寸”，對于其他族裔的“大”與“小”都沒有什么概念。
它們只是一些物質的小生靈罷了。對于他們來說，這個恒星就足夠巨大。
哪怕是龐大的集群，也很難觸及到世界的邊緣。
但是，這群小生物，偏生是喜歡冒險的。
并且，它們還是火之民，是善于飛遁的那種。所以，他們可以借助自己的遁光，穿越那漫長的光球層與色球層，抵達太陽大氣的外層。
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看到的太陽光，大部分是十萬年之前就誕生的。
一枚光子，從太陽的中心部分誕生之后，幾號回向外輻射。
但是，致密的物質層，會不斷的折射這光子。它會不停的撞上質子，改變方向，沿著一條無比曲折的道路前進。
最終，它需要花費十多萬年，才能從太陽溫度最高的核心移動到太陽表面。
火之民的遁法，也不是真個無上限。在質量稠密的區域，他們也要受到類似的限制。當然，由于魂魄約束著構成它們的高能粒子，所以它們并不會經過那樣的碰撞。但速度終歸是會慢下來。
但是，在一場巨大的冒險之后，他們終歸還是來到了邊界。
然后，探索就戛然而止了。
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是那樣的小，小到他們花上一點時間就可以繞這個世界跑一圈。
這也導致了他們最先天的幾何學感知，產生奇怪的扭曲。
對他們來說，兩點間的距離，并不是直線最短，而是需要看物質分部的濃稠程度。
和海神類、明族類似，他們的空間觀念，和密度是聯系在一起的。
他們也是在探索到世界的邊界之后，才意識到自己的空間感知，實際上存在一個近似。
于是，他們開始嘗試離開。
這些火之民是不需要什么食物的。只要修為足夠高，他們就可以從太陽風中獲取靈力——在這一點上，它們有著先天的優勢。
但是，這也只能支持它們跑上幾個天文單位而已。
狹小的世界，古怪的世界。
但另一方面，它們也逐漸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它們所擁有的時間太過短暫了，短暫到他們幾乎做不成任何事情。
“等會？我很疑惑。”路小茜突然開口，道：“我來之前聽說，貴族都是獸群種。”
大牧首晃了晃光球：“沒有錯啊，我們確實是獸群種。”
“但是，獸群種的壽命，應該很長吧？”路小茜思忖到：“獸群種可以通過不斷的更換自己群體的個體，來保證自身的壽命。”
大牧首說道：“啊，想不道你還有這樣的…錯誤認知？圣使啊，我應該為他，不，她講解這些東西嗎？”
那龍族反問路小茜：“如果獸群種真的直接就是‘永恒’了，那么元嬰法為什么會為哦哦獸群種留下位置呢？”
“獸群種作為一個‘集體’，確實是可以有很長的壽命。近乎無限了。但是，它的群體意識，依舊是以‘個體’的形式所呈現的。這個‘個體’，是會隨著獸群之內個體的更迭，而不斷損耗的，最后，集群意識會無法約束集群本身。也有獸群，會主動避免這種更迭，其最終的結果，就是作為群體的‘凋亡’。”
“一般來說，獸群種的壽命，取決于其中個體的壽命，以及集群規模大小，一般也就是構成自身的個體壽命的幾十倍到幾萬倍而已。”
說道這里，大牧首開口道：“極微之子，是超大型獸群種，規模最大的那一種，我們的群體意識壽命，大概在個體的二百萬倍上下。”
路小茜突然意識到了：“難不成…”
“嗯，沒錯，構成我們的個體——極微之子，壽命也就只有十分之一秒左右而已。”
路小茜驚呼：“那豈不是…你們的天然壽元，就只有…”
“相當于故鄉的兩天多一點。”那龍族說道。
路小茜難以置信的看著極微之子的長生者，那第一個極微牧者。
“嗯，沒錯”大牧首說道：“火之民本來就短命，只不過我們是特別短命而已。”
“只不過，我們的念頭，一開始就可以以光速傳遞，所以在我們的知覺之中，我們度過了漫長而充實的一生。”
大牧首的光中，充滿著愉快的氣息：“我們花五個時辰的時間長大，然后繁育集群，分散。那個時候的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去思考，去享樂。”
路小茜雙眼一亮：“這可真是…厲害…”
她并沒有對極微之子朝生暮死的同情。在這個宇宙，長生之法是存在的。但是，這種天然的思維速度，簡直就是一種…
“你覺得極微之子的天賦，是一種恩賜嗎？”龍族長生者反問。他的語氣之中，充滿了戲謔的意思，似乎是某種他很喜歡的把戲又要上演了。
路小茜一愣：“難道不是嗎？它們的生命，足夠幸福…”
火之民是不需要勞作的物種。太陽的真火就是他們的食物。他們演化的動力，就只有“內斗”而已。而當文明遏制了這種趨勢之后，路小茜真的想象不到有什么能夠打破這種平靜。
“你們人族難道還不知道嗎？應該是知道的吧？”那龍笑了：“這個宇宙，速度、力的傳遞、因果的干涉，都是有其上限的——那個上限，是一個常數。我想，你也應該可以意識到吧？”
路小茜一愣，繼而脫口而出：“光速…”
這個宇宙，光的速度就是上限。
信息傳遞的速度，不會超過光速。
一個力從一個物體傳遞到另一個物體上的速度，不會超過光速。
信息傳遞的速度不會超過光速。
靈力流轉的速度不會超過光速。
這個是一切的上限。
這同時也就意味著，核外電子運動的速度有其上限，物理變化、化學變化發生的速度，有其上限。
另外，凝聚符篆之后，符篆匯聚靈力產生法術意義的速度，有其上限。
這同時也就意味著…
任何實證，都有一個必須的時間。
就算他們可以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完成求學與學習的過程，他們匯聚靈力、釋放一個法術所需要的時間，也不會比人族短多少。他們按照元嬰法搬運周天的速度，同樣是有限的。
他們做一個實證，需要的時間，不會比人族更短。
冶煉一塊金屬，或許就需要一個極微之子集群大半輩子的時間。
一個集群，一輩子也沒法將之重復幾次。
人族開發一種新材料，或許只需要幾年的時間。
而極微之子，則需要消耗幾十代集群的努力。
鍛造一柄最簡單的法器，對于極微之子來說，就等若是“世紀工程”。
他們一輩子甚至都走不了幾個周天！
至于后面的分神化念…
將意識寫入法力，同樣是有速度上線的。
這怎么可能完成修煉呢？
“不…這…”路小茜瞪大眼睛，看向大牧首：“您是如何完成長生的？”
大牧首晃了晃光球：“這就是圣皇對我們的恩德。”
在天人內戰剛剛結束沒多久的時候，年輕的龍族皇者正在虛空之中游曳。他前不久才在自己的母星埋葬了過去，埋葬了父親，和往昔徹底割斷。他不在乎天眷遺族們雄心勃勃的計劃，不在乎其他。在他看來，這個宇宙的上限已經確定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只需要度過這伴隨著虛無的永生，就可以了。
然后，他感受到了哀傷。
這個時候的龍皇看到了日珥之上的一團光。他知道火之民，天眷遺族之中，火之民也不罕見。但是，他卻意外的知道，這個家伙會很有趣。
所以，他就到日珥之上，與那個家伙攀談了一會兒。
但是，那個群體卻對他的行為極為抗拒，在他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就立刻離開，而在他說第三個字的時候，就又回來了。
慣性使得龍皇將那一句招呼說完。而那一身短促的招呼之中，這個火之民來來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次。
龍皇見多識廣，很快就明白了問題所在。
他和這個悲傷的小光團，有著完全不一樣的時間感知。
恐怕他說一句話的時間，這個小光團的意識里，就經過了一段漫長歲月——或許是好幾年吧？
但是，這個問題并非是無解的。
龍皇運轉功體，跟上了那個小光團的速度，然后將一道真意傳承拍入小光團的意識之中。
“那就是元嬰法。”大牧首說道：“元嬰法，使得使得我們擁有了通向長生的道路。而另一方面，我們也可以借由元嬰法，獲取相似的時間感。”
“為什么…啊！”路小茜一瞬間就想到了。
元嬰法的框架之內，一個境界之下，法力運轉的速度是相對固定的，最多只有幾十倍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