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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入獄問罪

無線電子書    貞觀大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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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淳風看人很準,當初收東陽為徒時他便看出來,這位出身尊貴的女徒弟擺脫不了凡塵,塵心未死,談何出家?

  東陽確實做不到出塵脫世,她只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子,不可能看透紅塵里的喜怒哀樂,身邊的人和事總能左右她的情緒,特別是李素的事。

  東陽想為李素做一些事,什么事都好。

  她只想用沉默的方式告訴李素,許明珠能做到的事情,她也做得到,甚至,比許明珠做得更好。

  今日許明珠登門拜訪,雖然只是閑聊,一句正題都沒說,更沒有向東陽求助或提要求,聊了幾句便告辭,似乎登門的目的純粹只為認門順便聯絡感情,但是東陽何等的冰雪聰明,寥寥數語間她已看出許明珠的猶豫掙扎。

  長安城不是玉門關,玉門關內許明珠敢做的事,長安城就難如登天了,所以,這件事里,許明珠無法做什么,但是許明珠做不到的事,并不代表東陽做不到。

  出身終究不一樣,這是無法回避的事實,東陽再如何不摻和世事,畢竟也是大唐公主,李世民的親女兒,大唐公主的底氣與誥命夫人不可同日而語。

  道觀內的禁衛很快被派遣出去,東陽跪在老君像前誦經,表情平靜,心如止水。

  既然決定做了,就沒有必要再擔憂和不安。

  許明珠今日登門,雖然話說得含糊不清,但東陽很清楚,李素即將要闖一個大禍,對新興的李家來說,這個禍李家擔當不起,可是卻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東陽決定由她來做,她的身份決定她最適合做這件事,也能把后果的嚴重性降到最低。

  村口的槐樹下,李素蹲在地上,呆呆地望著遠方出神。

  王家兄弟站在他身后,王直最近的氣質有了一點變化,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身子的重心放在一條腿上,另一條腿無意識地抖啊抖,嗑了藥似的根本停不下來,用句俗話來說,這叫“站無站相”,還有句俗話李素都不忍心說出來打擊他,正所謂“男抖窮,女抖賤”…

  顯然這些日子跟長安城里那些閑漢潑皮們來往多了,王直這家伙不知不覺間帶了一股子痞氣。

  王樁就有點意思了,畢竟軍伍里廝混久了,站倒是站得筆直,像支標槍般一動不動,只不過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唇角還腫了半邊,至于他受傷的理由…李素懶得問,因為不必問他都知道答案。

  倆兄弟站在李素身后久了,頓覺不大爽利,于是二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凈,一個蹲著,一個坐著…

  李素終于忍不下去了。

  深深嘆了口氣,李素緩緩道:“二位兄臺,說實話,我可以忍受你們不愛干凈,但是…你們可不可以工整一點?一前一后,一蹲一坐,你們想逼死我嗎?我要求的一絲不茍的對稱呢?”

  王家兄弟互視一眼,二人馬上并排坐在地上,與前面的李素恰好形成等邊三角形,畫面非常的賞心悅目。

  李素滿意了,神情漸漸變得柔和,發出舒坦的嘆息。

  王樁嘴唇囁嚅了一下,道:“兄弟,你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明我進城請孫神仙給你瞧瞧可好?”

  李素嘆道:“追求完美,怎么是病呢?一個不工整不對齊的世界,跟地獄有何區別?”

  王樁眨了眨眼:“你真能忍受我們不愛干凈?”

  李素沉默地看著他們,半晌忽然道:“…好吧,我剛才說謊了,不愛干凈我也忍不了,你們別坐地上,學我一樣蹲著,回去后記得洗手洗屁股…”

  王樁大笑,不過還是沒起身,笑容扯動臉上的青腫和傷痕,疼得直吸涼氣,李素只好轉過頭,眼不見為凈。

  王直卻一直很沉默,李素望向他,目光充滿了詢問。

  “李素,我給你丟臉了…”王直的表情很愧疚:“我的手下查了好幾天都沒查出究竟,倒是長孫家和程家隨便一伸手就查得水落石出了,這幾年你花的錢布的局,全沒起到作用。”

  李素笑道:“愧疚個屁,拿你手下一群剛認識沒幾年的閑漢潑皮去跟人家門閥權貴去比,要臉不?偌大的長安城里,門閥的網鋪了多少年,咱們才多少年?根本沒得比。”

  王直仍愧疚得不行,有種分分鐘切腹死給李素看的跡象。

  瞥了他一眼,李素悠悠地繼續道:“再說,長孫家和程家查出來就是真相嗎?”

  王直赫然抬頭盯著他:“你的意思…幕后指使之人不是齊王?”

  李素嘆道:“也許是齊王,也許不是,凡事多留個心眼總是沒錯的,此事有因有果,齊王因被陛下責打而記恨于我,然后暗中派遣刺客對我爹下手,事敗后果斷殺了王府里參與此事的管事滅口,撇清干系,你看,有動機,有過程,有結果,什么都有,按說幕后之人是齊王沒錯了…”

  王直茫然地道:“對呀,樣樣證據都指向齊王,板上釘釘的事了,難道幕后指使者另有其人?”

  李素嘆道:“你不覺得揪出這個幕后指使之人的過程太順利了么?”

  王直眼圈頓時泛了紅,臉也紅了,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太順利?這是什么鬼話!你可知長安城成百上千手下這些日子上竄下跳打聽動靜,吃不香睡不著,為了這件事奔走多日卻仍一無所獲,太順利?啊?太順利?”

  李素充滿歉意地看著他:“對不住,我說錯了,我的意思是…長孫家和程家揪出幕后指使的過程太順利了,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

  這話令王直的眼圈更紅了,有種泫然欲泣的悲凄。

  我們上竄下跳一無所獲,人家卻“不費吹灰之力”,這是人話嗎?

  王直黯然神傷,王樁卻道:“幕后指使之人若非齊王,會是誰呢?”

  李素搖搖頭:“現在說不準,很多人都有嫌疑,我身負圣眷,家中幾樁買賣又是日進斗金,既有名也有利,外人看我風光無限,殊不知我如今的處境其實已有累卵之危,背地里眼紅我的,嫉妒我的,嫌我擋了道的不知凡幾,誰都有可能背后捅我一刀。”

  “至于齊王…原本他的動機最充足,證據最確鑿,但正因為如此,我反倒覺得他并非幕后指使之人,似乎有人故意誤導,將追查的證據暗中引向齊王,所以長孫家和程家追查起來才如此簡單容易。”

  王直愕然道:“若不是齊王,你覺得誰的嫌疑最大?”

  李素垂頭不語,良久,忽然道:“王直你今日便回城,想辦法往東宮遞個消息,問問那個稱心,看他有什么說的。”

  王直愣了一下,驚道:“你懷疑…太子?”

  李素嘆道:“我懷疑誰并不重要,只是個方向而已,畢竟齊王被陛下責打后,在宮門前遇見了太子,二人說了很多話,若幕后之人不是齊王,就剩太子的嫌疑最大了。”

  “如果查出來確是太子所為,你打算怎么做?”

  李素想了想,正色道:“選個月黑風高的黃道吉日,我灌幾口毒藥,死在東宮大門前,…怕不怕?我就問你,太子怕不怕?”

  王家兄弟愕然睜大了眼:“……”

  “放松,別搞得那么嚴肅,不管誰干的,這事終究沒完。”李素拍著他的肩笑道。

  頓了頓,李素的目光瞥向王樁,看著他臉上的萬紫千紅,還有一處處淤青紅腫,李素搖了搖頭:“好了,現在說說你的事…”

  王樁茫然:“啊?我的事?我有啥事?”

  “你沒事,我只好奇,所以想問問你臉上的傷咋回事?”

  王樁閃過一抹尷尬之色,咳了兩聲,道:“昨晚起夜,天太黑,撞門上了。”

  李素悠悠地道:“臉撞門我能理解,只想請問你,你家門板的形狀到底多奇葩,居然能把臉撞得如此色彩斑斕,美不勝收…”

  王樁老臉一紅,索性一跺腳:“好了!我婆姨揍的,咋樣?”

  “你婆姨為啥揍你?”

  王樁嘆了口氣,一臉困頓苦悶的憂傷表情,低聲道:“這不,冬天了嘛,地里不播種不收割的…”

  這下輪到李素愕然了:“你婆姨揍你跟莊稼有啥關系?”

  王樁臉頰抽搐了一下:“流年不利,沒事在她面前晃悠了一下,而她,閑著也是閑著,也就不客氣了…”

  入冬后的第一場雪還沒停,貞觀十四年臘月初九,長安城西面延平門外,徐徐行來一支騎兵。

  騎兵大約二百余人,為首之人四十多歲年紀,渾身披甲,頜下青須半尺,面色沉靜,雙目如電。

  離延平門尚距五里時,此人忽然單臂高舉,喝道:“下馬步行!”

  二百余人一聲不吭下了馬,牽著馬兒朝城門躑躅而行。

  寒風裹挾著雪片漫天飛舞,風刺骨,雪亦刺骨。

  一行人走到城門外時,赫然發覺城門正中佇立著一位中年宦官,身著絳紫長袍,頭戴黑色籠紗帽,神情冷漠地盯著徐徐行來的二百余騎,肩頭和紗帽上堆積著厚厚的白雪,顯然已等候多時。

  見眾人走近,宦官揚聲道:“有旨意,陳國公,陳州刺史,交河道行軍大總管侯君集跪聆。”

  為首之人正是從西域班師回朝的侯君集,領軍回到關中道后,便下令兵馬駐扎長安城百里外,而他則領著二百親衛回長安。

  見宦官揚聲高喝,侯君集和身后的二百親衛二話不說便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

  “臣,侯君集接旨。”

  宦官滿意地點點頭,停頓片刻,吐氣開聲道:“交河道行軍大總管侯君集奉詔西征,橫掃西域,揚我大唐國威,甚善!然,西征府兵軍紀糜爛,暴戾成性,征伐高昌不臣之時竟悍然屠城,殺戮都城百姓三日不絕,終致高昌都城赤血遍地,百里不聞人聲,此殘虐之舉,敗我大唐聲名,毀我上國清譽,主帥侯君集當領全責,擔治軍無方之罪,另查,我西征軍屠高昌都城時,侯君集令親衛數百封閉高昌王宮,廢其宮室,破其國庫,大肆斂財以肥己,惡劣行徑尤令朕心寒,著令撤去侯君集大總管之職,除甲卸盔,剝去官衣,拿入大理寺嚴加查問!”

  宦官宣完圣旨,侯君集身后的二百親衛忽然挺直了身子,空氣中頓時殺氣彌漫。

  宦官大驚,嚇得急退三步,指著沉默不語的侯君集顫聲喝道:“侯君集,爾欲違旨造反不成?”

  侯君集扭頭朝親衛惡狠狠掃了一眼,然后以頭觸地,伏首大聲道:“臣,侯君集辜負圣恩,愧對陛下,臣愿領罪。”

  宦官驚魂方定,陰沉地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陰暗的城門甬道內忽然出現一隊羽林禁衛,上前將侯君集的鎧甲頭盔卸去,又剝掉了里面穿著的紫色官袍,再給他戴上一副鐐銬,一行人押著侯君集進了城。

  當初李素領著百名傷殘老兵回到長安,李世民于鬧市中接連三道圣旨封賞,滿城百姓禮贊,風光之甚,大唐立國從未見聞。

  同樣是得勝還朝,論功績甚至比李素更高,橫掃西域,諸國未能與敵的大將軍,還沒走進大唐都城彰耀功績,卻被拿問下獄,成為階下囚。

  截然不同的待遇,給了長安城臣民們極大的震撼。

  侯君集被拿問的消息很快傳揚開來。朝野和市井皆議論紛紛,各執一詞爭論不休。

  爭論的焦點在于侯君集到底該不該被問罪。

  這是一個很大的話題,侯君集及西征大軍高昌屠城的行徑嚴重挑戰著大唐臣民的價值觀。

  有的堅持認為侯君集無罪,因為高昌國失臣禮在先,兩軍對壘便是戰爭,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無情的,青史里面提一句“某某破城,斬首多少級”等等,所謂的“破城”,破的不是敵人的城墻,而是屠殺,而所謂的“斬首”,斬的也不一定是敵人的軍隊將士,里面或許大部分都是百姓,大唐立國開始,李靖李績程咬金這些名將誰沒有破過城?唐軍攻占敵人城池后,誰沒有默許過軍隊屠城甚至搶掠?

  大家都干過這樣的事,為何偏只侯君集因此而下獄問罪?

  所以,侯君集入獄的消息傳開后,長安城內不服者,異議者至少占了半數。

  這是個民族自信心無比強大的年代,無論大臣還是百姓,對唐軍的戰斗力幾乎已是盲目到病態般的信任,民族自信心一旦膨脹,漸漸就會變了味,變得自負,不可一世,漸生驕縱。

  高昌是異國,是敵國,對大唐失了臣禮,甚至舉兵攻打過大唐的西州,蠻夷小邦犯我在先,我大唐順應天命,王師征西以伐不臣,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攻破敵人的都城,殺了一些敵國的百姓,有什么問題?勝利者有權處置自己的戰利品,高昌都城里的任何東西都是唐軍的戰利品,從金銀財寶到百姓,自動淪為大唐所有,我處置自己的戰利品有什么不對?

  朝堂民間吵吵嚷嚷,因侯君集入獄一事鬧翻了天。

  太平村。

  王直笑著把侯君集入獄一事當成趣聞告訴李素時,李素的神情有些沉重。

  “爭來爭去,最終決定侯君集有罪與否的人,終究還是陛下。”李素嘆息搖頭。

  “陛下會治侯大將軍的罪嗎?”

  李素沉默片刻,緩緩道:“必然會治罪的,只看輕重與否。這件事鬧得太大了,侯君集不治罪,陛下無法服眾,主要是無法服異國番邦的眾。”

  王直斂了笑,若有所思道:“難怪侯君集被拿入大理寺的當日,高昌國的使節便跪在太極宮前嚎啕大哭,國都被滅了,那位使節的腰桿還挺得筆直,不停高呼請陛下為高昌國無辜傷亡的百姓做主…不僅如此,那使節倒也靈醒,一個人哭求還不夠,拉了十幾位大唐鄰國的使節一同跪在太極宮前大哭,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一口一聲‘天可汗陛下’叫得特別響亮…”

  李素嘆了口氣,道:“如此,陛下愈發騎虎難下,侯君集被治罪已是鐵定的事了…”

  王直盯著他的臉,道:“你似乎…有些傷懷?”

  李素嘆道:“畢竟侯大將軍橫掃西域,也算為我報過仇了,我算是間接承領了他的恩惠,如今我風光封侯,而他卻落得鋃鐺入獄,教我怎能不傷懷?”

  王直嘆息搖頭,隨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驚怖地道:“你不會想把侯大將軍救出來吧?此事干系太大,你可別犯傻惹怒了陛下!”

  李素飛身踹了他一腳,沒好氣道:“當我跟你兄長一樣傻嗎?這事是我能摻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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