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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八章 登門認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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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端多出一個位高權重的舅舅,對尋常人來說,就算沒有欣喜若狂,至少也會眉開眼笑,高興的不是“舅舅”這個字眼,而是“位高權重”。無數人都曾做過類似的美夢,貧困中忽然冒出一個親戚,年老體衰巨有錢而且得了癌癥,時日無多膝下無子,只有自己這么一個遠方孤親,名下財產全部贈送給他等等。

  夢確實很美麗,這個夢的延伸就是,我得了這筆遺產后應該用怎樣的姿勢花,買多少大別墅,多少名貴跑車,以及多少美女投懷送抱…

  李素現在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莫名其妙便多出一位舅舅,可李素卻并不太高興。

  自從來到這個年代,一直是他與老爹相依為命,日子從無到有,如今家中殷實,有官有爵,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親手奮斗得來的,老實說,李績這位舅舅對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李績有的,他也不缺,就算比不上人家的權位顯爵,但這些東西李素并不稀罕,他若想要的話,幾年內立個大功,弄個國公當當也不難。

  更重要的是,多了這么一位舅舅,加諸在李素身上的束縛便多了,從此天下人理所當然地把李素和李績捆綁在一起,無論李素干出任何事,別人第一個念頭便是往李績身上扯,琢磨是不是跟李績有關,或者是不是李績的授意,就算李素立了功,別人也難免會想是不是李績在里面起到了作用,李素是否沾了他舅舅的光等等。

  不僅如此,以后李素無拘無束的言行也會受到制約,既然自己的娘是李績的親妹妹,老爹曾是跟隨李績多年的親衛,那么李素身上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李家的烙印,這個“李家”,不再是李素家,而是李績家,拋開舅甥的關系不說,站在政治的角度來看,從此李素和李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李素以后行事便不得不首先站在李績的立場上決定取舍進退。

  相比之下,李績未免便有白撿便宜之喜,原本李績對李素便很親近,李績向來很欣賞李素,李素這些年干過的一樁樁事他全都默默看在眼里,年初晉陽平亂二人甚至還并肩戰斗過,情誼不可謂不深,而李素向來也被大唐的軍方視為自家人,幾位老將對李素疼愛有加,程咬金便不止一次在家中扼腕長嘆為何自己沒能生出像李素這般乖巧又有本事的兒子,大唐的將軍里面有此想法的人絕對不止程咬金一個。

  李素做人低調,可他這幾年干過的事情卻很高調,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但將軍們一個個老奸巨猾,自然都默默看在眼里,再加上李素平日為人和善,對將軍們也頗有禮數,做人謙遜溫文,除了偶爾闖點禍這個缺點外,李素幾乎算是完美了,這樣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娃子,試問哪個將軍不喜愛?

  沒想到最后居然成了李績的親外甥,程咬金把此事傳出去后,著實令長安城的將軍們羨慕不已,晚輩和親人不是一個概念,李績家本已顯赫,現在再加上多了這么一個有本事的外甥,日后只怕愈發不得了了。

  李績的府邸李素來過很多次,這些年每逢年節,李素總是一車車往朱雀大街送禮物,東家送兩車,被灌得醉醺醺的出來,西家再送兩車,又被灌得醉醺醺,別人是每逢佳節倍思親,李素是每逢佳節傷不起,感覺自己像個圣誕老人似的背個大紅包到處散財,散完財還被灌個七葷八素才被放走,年復一年。

  李績家曾經也是他散財的地點之一,只是今日站在李績家門前,李素的身份不一樣了。

  門口值衛的武士自然是認得李素的,見李素后面還跟著兩輛牛車,武士們頓時露出了然的微笑,很快李府的管家也迎了出來,見面便行禮,老管家臉上堆滿了笑,笑得一臉褶子,像凋零前拼命怒放最后一絲嬌艷的菊花。

  “老漢早年第一眼見到少郎君時便覺得您與咱們李家有緣,果真叫老漢猜著了,可不是有緣嘛!老公爺也常在家念叨少郎君,每次都是怒其不爭,說少郎君若是他的兒子就好了,定然教您學個好兒,好好的娃子非要跟程家那幫惡貨廝混…咳咳,老漢失言了,恕老漢無禮,還請少郎君在此處稍待片刻,老爺馬上出來…”

  李素嚇了一跳,急忙道:“怎敢勞動李伯伯親迎,世上沒這規矩,萬萬不可…”

  老管家笑道:“已是自家人了,少郎君怎么還叫李伯伯?該改口了,老爺的決定自有他的道理,少郎君有話跟老爺說便是。”

  轉身望向四周的武士,老管家威嚴地道:“這位是熟人了,但從今往后身份不一樣,他是老爺的親外甥,爾等向少郎君重新見禮。”

  眾武士聞言一驚,接著紛紛朝李素行禮,語氣比以前熱切了許多,顯然客人和自家人的待遇完全不一樣了。

  李素苦笑點頭回禮,沒等多久,李府中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從門里呼啦啦走出一大群人來,李績身著玄色長衫,龍行虎步威風凜凜地走在最前面,后面卻是一群老少婦孺。

  門外武士急忙列隊按刀行禮,李素也躬身恭立一旁。

  李績走到李素面前,微笑著上下打量了他片刻,毒梟驗貨似的滿意目光,最后點點頭,轉身朝后面的老少婦孺望去,后面的人皆含笑點頭,瞧著李素的目光里充滿了喜悅和贊賞。

  李素有些尷尬,急忙躬身行禮:“小子拜見李伯伯…咳,拜見舅父大人。”

  李績哈哈大笑,狠狠拍了拍李素的肩,道:“好外甥!老夫有福,且叫那些老殺才們羨慕去吧!沒想到你與老夫竟有如此緣分,老天待李家不薄。”

  李素愈發尷尬,指了指李府大開的中門,遲疑地道:“舅父大人,這個…怕是不妥吧,小子是晚輩,擔待不起舅父大人如此隆重…”

  古代大戶人家的大門是有講究的,通常左邊有一個側門是正常的出入口,中間的兩扇大門一般情況下是不能隨便開的,中門往往是接旨或是主人嫁娶出殯這樣的大事才會打開,今日只不過是一個失散多年的外甥上門認親,這個中門開得委實不合規矩。

  李績卻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大丈夫橫行天下,百戰余生,多少要命的修羅場都挺過來了,何必在乎這點俗世虛禮?今日李家中門不全是為你而開,不僅是認你這個親人,也算是聊補當初老夫對你娘的愧意…”

  神情露出喟然之色,李績嘆道:“你娘性子倔,這些年在外面受盡苦楚,死活不愿回來,老夫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讓你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老夫實是心中有愧…”

  李素無言垂頭。

  李績隨即展顏一笑,道:“大好的日子,老夫不該壞了興致,上一輩的恩怨已在上一輩了結,娃子你莫放心里。”

  李素也笑著應是。

  李績微微側身,身后的親眷兄弟兒子們紛紛上前,李績指著他們笑道:“來,見見自家長輩兄弟…”

  扯過兩個二十五六歲左右的年輕人,李績道:“這兩個是老夫的兒子,大的名叫李震,去年中秋你家包了曲江園,李震與你見過,如今在羽林禁衛應差,小的這個名叫李思文,也在羽林衛里廝混日子…”

  李素凝目望去,見長子李震一派斯文穩重,神色頗為嚴肅,大戶人家里典型的嫡長子做派,畢竟未來要繼承家業和爵位的,家主對嫡長子的教育自然最用心思,教育久了,便成了這副少年老成的嚴肅模樣,連笑起來都刻意收斂了幾分。

  反觀次子李思文,一副油頭滑腦的模樣,眼珠子轉個不停,笑起來嘴張得老大,而且不停的左顧右盼,顯然是個不太安分的角色。

  李素年歲稍小,于是朝二人行禮。對長子李震,李素保持尊敬便足夠,可以肯定李震不是壞人,但絕不可能跟自己是同路人,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很奇妙,第一眼投了緣便成了朋友兄弟,第一眼感覺一般,往后一生里也只是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李震給李素的感覺便是如此。

  次子李思文卻是熟人了,這家伙幾年前便與李素相識,長安城里的這伙紈绔,程家的,段家的,房家的等等,大家有瑕之時常在一起廝混,青樓縱酒,城外打獵,日子過得充實且驕奢淫逸,這李思文便是常與李素等人一起混的紈绔之一。

  老熟人了,李素和李思文當著李績的面還是規規矩矩見禮,然后互相擠了擠眼,眼神交會,壞意盎然。

  李績早將二人神態看在眼中,不滿地哼了哼,道:“看來你們早認識了,老夫這個兒子不爭氣,常年跟那些紈绔廝混一起,醉酒砸店,爭風吃醋之事常有,李素,你們雖為表兄弟,但你莫被他帶壞了…”

  李思文噗嗤一笑:“爹,您說反了,其實一直是李素帶壞孩兒…”

  話沒說完,李績飛起一腳將李思文踹個趔趄,李素脫口贊道:“好腳法!正該如此。”

  李績瞪了他一眼,回過頭指著李思文怒道:“你是個什么貨色難道老夫不清楚?往后若被老夫知道你帶著李素闖出什么禍來,老夫必將你,將你…”

  李素見李績放狠話都放得不利落,不由小心翼翼地提供參考:“舅父大人,程家打孩子是吊在樹上用鞭子抽的…”

  李思文臉黑了,目光幽怨地看著他。李震“噗”地一聲剛想笑,隨即迅速板起臉,一副威嚴穩重的模樣,只是臉頰不停的抽抽。

  李績氣壞了,剛才氣氛還挺嚴肅的,李素一開口,氣氛全破壞了。

  指了指二人,李績怒道:“你們沒一個好東西,李素,你闖禍的本事也不小,往后你若再闖出禍事,老夫便可名正言順的抽你了,你小心著點!”

  李素急忙恭敬應是。

  看看,平白認個親戚有什么好處?無端給自己增加了人身安全隱患…

  李思文見李素恭敬卻有苦難言的模樣,不由偷偷發笑,結果又被李績看見了,狠狠一腳踹去,怒道:“你笑什么?李素雖然闖禍,人家卻有一身本事,一肚子學問,你有嗎?”

  李素的臉頰也開始抽抽了。

  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別人家的孩子”,回頭實在應該去長安城那些紈绔家里拜訪一下,得瑟一下。

  李績訓子之后,又有一人慢吞吞走過來。

  李績指著他,道:“這位是你二舅,名叫李弼,過來見過。”

  李素急忙朝李弼見禮。

  李弼四十出頭的模樣,相貌普通,看起來很老實憨厚,像個本分人,哪怕面對晚輩多少也有些拘謹,只是朝李素笑了笑。

  看了看李績,又看了看李弼,不知怎的,李素腦海里忽然冒出一句很古老的關中歌謠,“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認親的過程很平淡,家里幾個長輩和兄弟介紹認識一下便算走了過場了,沒有抱頭痛哭的煽情場面,空氣里只洋溢著淡淡的失而復得的喜悅,平靜且溫馨,回味悠長。

  李素來李績府上的次數不少,但這還是第一次如此全面地認識和接觸李績的家人,感覺還不錯,總體看來都比較溫和親切。

  每個家庭都有不一樣的家風,李績的家人一看就是那種溫良謙遜,知書達理的門第,相比之下,程咬金家大抵應被歸入“群魔亂舞”一類,就差在前堂高掛“聚義廳”仨字了,兩家的風格迥然不同。

  說不上喜歡或不喜歡,李素的適應能力很強,跟任何人都能搭上話,跟酸腐文人聊學問,跟當世名將聊刀兵,跟皇帝陛下聊安邦定國,跟程家老流氓…這個沒法聊,李素每次進程家門后都很自覺地擺出任憑宰割的態度。

  認親的過程雖然平淡,但李素知道,自己的生活從此以后便不一樣了。

  無論愿意或不愿意,他都與李績的利益緊緊綁在一起,未來如果李績腦子抽風想造反,成功了還好說,李素混個郡王不成問題,如果失敗了被誅滅九族,李素很不幸名列“九族”之內,莫名其妙無辜躺槍的那種…

  這種利益與人綁死的感覺并不太好,風險很大,要命的是,李素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人的名字,他叫“李敬業”,是李績的孫子,李震的兒子,很不幸,若干年后,他真的造反了…

  要不是跟李震還不太熟,李素很想誠懇真摯地勸勸李震,勸他把孩子扔井里去…

  以后混熟了再說。

  私事解決完了,李素還有一腦門的官司等著他。

  最重要的事情仍懸而未決,首先便是吐蕃使團,自從李素破壞大唐與吐蕃和親的消息傳出去以后,吐蕃大相祿東贊倍受打擊,送了那么多值錢的東西給李素,原以為大家的關系突飛猛進,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了,沒想到這個混賬如此不講究,不但沒幫他出過絲毫力氣,反而在背后狠狠捅了他一刀。

  祿東贊很傷心,這種感覺就像青樓名妓不但被人嫖了霸王雞,還被倒過來打劫了,虧本虧得不行。作為吐蕃國立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祿東贊生平從未受過如此欺負,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所以李素蹲大理寺監牢的那些天,祿東贊瘋了似的在長安城內宣泄著憤怒情緒,不但連連上疏李世民,請求嚴懲破壞兩國邦交的佞臣,而且還四處拜訪朝堂重臣,長孫無忌,褚遂良,孔穎達等等都被他挨個兒拜訪到了,拜訪的主題很簡單,首先痛罵李素,其次請求義伸援手,最后扮弱裝委屈…或許也是真委屈。

  不得不說,祿東贊這幾棒子揮舞下去還是頗具成效的,不知不覺間,長安城的輿論竟被祿東贊造起來了,朝堂市井間原本反應頗為平靜,因為那時李素已被李世民重重懲處了,不但蹲了監牢,還被罷官除爵流放千里,差不多也夠了,只是后來李素被李世民放了出來,照樣腆著嫩臉滿長安穿街過市,朝堂市井間頓時議論紛紛,他們不明白為何李世民好端端的又把李素放了出來,犯下如此大罪,難道蹲十幾天大獄后就沒事了?

  因為不解,所以議論,數十位不知內情的監察御史們紛紛義憤填膺,腹中開始醞釀錦繡文章,準備上疏詰問。

  頂著無數不解和質疑的目光,李素拜訪過李績之后便施施然朝四方館行去。

  四方館正在修繕房屋,工部委派一百多名工匠已將房子的框架搭建起來了,一車車的磚石運往工地,一派熱火朝天景象。

  李承乾謀反時,李素指使王直燒了四方館,平定謀反后,四方館一直未曾修繕,與吐蕃的和親被破壞后,祿東贊滿長安到處嚷嚷哭訴,李世民或許出于心虛的心理,馬上下旨修建被燒毀的四方館房屋。

  房屋還在修建,祿東贊目前還住在四方館旁邊的一處臨時民居內。

  李素登門,身后跟著眾多部曲,沒辦法,以前見祿東贊根本不必如此戒備,可誰叫李素干了對不起人家友好鄰邦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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