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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順我者,死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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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暫且不提教宗,也不去想師兄,只說在老師和圣后娘娘之間,陳長生更信任誰?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根本不需要思考便能給出答案,但現在,他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思考后,也只能黯然地發現,自己誰都信不過。

  他沒有見過圣后娘娘,只是通過莫雨和徐有容還有陳留王有過一些側面了解,當然,他在書上看過太多關于圣后娘娘的記載,他知道那個擁有世間最高權力的女子是多么的強大無雙、冷酷無情,現在想來,他的老師或者也是這樣的人。或者修行的境界越高,在意敬畏的事情越少,便會對這個世界越冷漠?踏入神圣領域之后,已經不能算是凡人,那么自然不會再擁有太多凡人的感情。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辦,圣后娘娘與教宗之間便再也沒有緩沖的余地,哪怕這兩年里,大家都是在自欺欺人,但總有些欺騙自己的理由,朝廷與國教之間的矛盾會迅速激化,也許京都明天就會亂起來。”

  陳長生看著她說道:“我不是王破,能夠在家破人亡之后,依然以天下為己任,但如果這個天下因為我亂起來,我還是會覺得有很多心理壓力,而且我如果真的是昭明太子,我想象不出娘娘有任何放過我的理由。”

  “如果你真的是昭明太子,那么娘娘便是你的親生母親。”

  徐有容看著他平靜的神情,知道這句話不足以說服他,甚至這句話都沒有辦法說服她自己。像圣后娘娘這樣的人,應該很難被這些所謂倫常親情所束縛吧,她望向窗外的秋樹,說道:“我會替你求情。”

  “如果娘娘真的想要殺我,誰的求情能有用呢?而且我想她現在什么都知道了。”

  陳長生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與她并肩站著。

  從寒山歸來萬里旅程,在徐有容的精心照料下,他的傷勢沒有好轉,但暫時也沒有惡化,在天鳳真血的作用下,他甚至還恢復了些氣力。

  星光灑落在徐有容絕美的臉上,映照的更加蒼白:“總要找個方法來解決。”

  “其實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

  “什么方法?”

  “不管老師在暗中究竟布置著什么樣的陰謀,想來和我總有些關系,既然如此,我消失了,這些事情自然也就隨之消失。”

  湖面上的氣泡反射著星光,美麗而虛幻,但事實上,那些氣泡薄極了的壁都是水。

  如果沒有水,那些氣泡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徐有容隱約猜到了他想說些什么。

  對圣后和計道人這樣的人來說,想要在他們的眼前消失,那是極為困難的事情。

  只有一種情況,那是圣后和計道人都沒有辦法解決的。

  那就是真正地離開這個世界。

  神魂回歸星海,肉身化為塵土。

  死亡。

  “離開寒山后的這些天,其實我一直在想,或者我本來就是一個不應該活下來的人。”

  “如果我是昭明太子,按照娘娘逆天改命獻祭星空的說法,我根本就不應該被生出來,或者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還在娘胎里的時候,還沒有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體里的日輪便崩毀了,但不知道為什么,卻沒有死。”

  “應該早就已經死去的人,卻多活了十幾年,這本身就是逆了天道,自然會亂了人間。”

  “雖然晚了十幾年,但如果現在我死了,或者也算是一種補救,就像是給羊圈新修一堵墻。”

  “如果我死了,這些陰謀,就都沒用了,這些矛盾,似乎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只剩下太平,挺好的。”

  陳長生看著徐有容的眼睛,非常認真地說道。

  他的語速不快,盡可能地把每個字都說的最為清楚,確保自己的心意能夠被聽見。

  徐有容聽到了,也確認了他的意思,神情依然平靜,聲音卻沉了數分,有些惱意:“我不會讓你死。”

  “你明白的。就算我不想死,終究也是會死,只是早數十天,晚數十天的事情。”

  陳長生看著她認真解釋道。

  在離宮里與教宗陛下一番長談,說到千年之前的故事,說到無數里之外的異大陸,說到過他的病,卻沒有詳談,更沒有談怎么治病。

  已經很清楚了,教宗也治不好他的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十歲開始便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當這件事情真的來到眼前時,陳長生并不如何恐懼。

  可能是麻木了?他在心里想著。

  他這時候是在很認真地考慮,既然要死,那么自己在死之前應該做些什么,應該怎樣去死。

  最多也就是數十天的區別,早死晚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時候死。

  經脈枯槁,血盡而死,還是被那些世間最強者們吃掉?怎么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得他自己決定。

  他修的是順心意,生不能如所愿,當然要看重結局。

  想著這些問題,他的眼睛變得越來越明亮。

  看著他的眼睛,徐有容確定了他的心意,心頭微慟。

  “我不讓你死。”她說道。

  在寒山的時候,在旅途上,還有先前,她經常對陳長生說:我不會讓你死。

  這時候她說:我不讓你死。

  這兩句話只差了一個字,卻是完全不同的意思,代表著截然不同的心情。

  一般來說,女孩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往往都是紅著眼圈,甚至泣不成聲。

  徐有容卻依然很平靜,甚至刻意漠然。

  只是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那是最深的絕望。

  整個大陸,只有五個人知道陳長生要死了。

  對于京都里的普通民眾來說,這只是初秋很普通的一天,他們像往常那樣生活著,做工吃飯,走路打望,喝酒閑聊,看著貴人府上的車撞了石獅便去看熱鬧,聽著哪里傳來的小道消息,便開始津津樂道的發表自己的看法。

  在這個普通的秋日里,一個震撼的消息傳遍了整座京都,吸引了所有民眾的注意力。

  很多人昨天就已經知道,圣女峰的隊伍與國教的隊伍一同來到京都,但直到今天清晨,他們才知道,圣女居然沒有住在離宮,也沒有住進皇宮,更沒有回東御神將府,而是直接去了國教學院。

  而且,聽說她在國教學院里停留了整整一夜。

  “圣女絕對在國教學院留宿了一夜!”

  一名當鋪掌柜站在自家鋪子門口,揮舞著手臂大聲說道,神情極為肅穆,仿佛在講述國教的經典。

  沒有誰能夠很快接受這樣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年輕的男子。無論是書生還是苦力,圍在鋪子前的他們臉色都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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