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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節 轉移視線

無線電子書    我要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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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天子的震怒,群臣都是跟受氣的小妾一般,大氣也不敢出。

  直到劉徹帶著侍衛們離開,侍中和尚書們這才一涌而上,悄悄的將那個被天子踢進了下水道的奏疏翻出來。

  好在,那奏疏進水不多,字跡還算清晰,勉強能夠看清楚。

  “臣將閭昧死再拜陛下以聞:方今幸甚,老臣幸蒙陛下不棄,為齊王,王臨淄千里山河…”有人小聲的念起了奏疏上的文字,無數人洗耳傾聽。

  大家都想搞清楚,齊王究竟是怎么觸怒了天顏的。

  而搞清楚這個事情,有利于大家往后的仕途。

  至少,也能知道一個地雷。

  這可是很關鍵的!

  知道天子喜惡,從來都是升官發財的不二途徑。

  更別提這樣的情報非常值錢——往后起碼可以賣個百八十回人情給人。

  而這奏疏的開頭,中規中矩,齊王雖然膽子大了一些,自比天子心腹,但他過去的奏疏也都這樣開頭,天子也沒有不喜歡。

  所以,大家都知道,這后面肯定有問題。

  果不其然,奏折到了正文,立刻就畫風一變。

  尤其是在這些文字里,藏著一句話,讓這些侍中和尚書看了,也感覺眼睛疼的厲害。

  “莫如和親便…”有人喃喃念著這句話,然后就破口大罵:“國賊,安敢妄議國政,實在可殺!”

  齊王的奏疏里,洋洋灑灑上千字,說來說去,中心思想就是這一句話——莫如和親便。

  當然,齊王舉的道理和事實也很有邏輯。

  譬如,現在,興師動眾,國家動輒就是數萬騎二三十萬大軍,數十萬民夫來與匈奴作戰。

  不僅僅傷害了百姓的生活安定,破壞農耕,耗費了國家積蓄和錢糧。

  而得利的,卻只是軍人和商人。

  尤其是后者,靠著戰爭,大發其財。

  許多淳樸的百姓,都被這些人蠱惑著,放棄了農耕,轉而投入工商業,或行走天下,跟著人做生意,或出入作坊,出賣力氣。

  這一段,齊王也寫的很感人。

  甚至還引用了當年賈誼賈長沙的一些文章來做佐證。

  然后呢,又是扯什么草原風沙大,苦寒,中國人無法居住,要了也沒用,還要白白浪費力氣和財力物力。

  與其這樣,倒不如‘和親’更好。

  而且,現在漢家武力強大‘匈奴必不敢輕漢’恰恰相反,一定會歲貢長安,年年遣使,貢奉大漢天子為至尊。

  所以‘莫不如和親便’。

  只是…

  侍中們尚書們,將這個奏疏讀完。

  心里面都猶如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這齊王,這是要自絕于天下啊…”有人嘆道。

  章武侯府邸。

  竇廣國躺在床榻上,拿著汲黯送來的那份奏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王孫,這是要自絕于天下啊…”

  近些年來,竇廣國的身體一直就不太好。

  這個三朝元老少年和青年時期,吃過太多苦,落下了許多病根。

  隨著年紀增大,這些病痛常常折磨的他徹夜難眠。

  天子見他可憐,命太醫開了一種神奇的止疼藥,才讓他這一兩年還能走動,還能說話。

  不然,這位竇氏外戚的擎天柱恐怕早已倒塌。

  即使如此,他也瘦的厲害。

  連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是沒有多少時間了。

  是以,他現在已經為自己親自選好了墳墓。

  就在霸陵的太宗陵寢東南,剛剛好與他的亡兄竇長君面對面。

  他巍顫顫的在下人的攙扶下站起來,對跪在床榻邊侍奉的南皮侯竇彭祖說道:“彭祖啊,你派人去將王孫給吾叫回來…那清河郡的郡守之職也辭了…”

  “叔父大人…”竇彭祖連忙勸道:“應該不至于此吧…”

  抓著那個奏疏,竇廣國冷笑兩聲:“不止于此?呵呵…吾雖然老朽,但眼睛沒瞎,耳朵沒聾!”

  “七年前,這樣的事情,當然不止于此,甚至于很正常…”

  “五年前也不止于此…”

  “但…現在…王孫這是捅了馬蜂窩啊…”

  “天下列侯,無論是新的還是老的,士大夫兩千石,不管是誰…若看了此奏,都不會放過王孫的…”

  竇廣國原本渾濁的雙眼,此刻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金芒,整個人一下子就仿佛回到了盛年,那個他指點江山,在幕后操縱國政的時代。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竇廣國朗聲道:“阻人升官發財,又該當何罪?何況,這王孫要做的是要阻人封疆裂土啊…”

  “這種事情…誰敢做?”

  “王孫難道就不怕我竇氏落得一個諸呂下場?”

  竇廣國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場恐怖的大清洗,但他也知道,惹怒了列侯士大夫們會是一個怎樣的下場。

  想當年,諸呂何等強大?

  文有群僚,武有周呂候留下的遺澤。

  但惹惱了列侯功臣,一切都被清洗。

  甚至就連周呂候也被連累,這個功勛不下于蕭何、韓信的高帝開國重臣,竟然連個名字一度都成為忌諱。

  也就只有當今天子為他在凌煙閣立像樹碑之后,天下人才知道,原來,老劉家的外戚里,還有這么一號戰神。

  與呂氏相比,竇氏算個p!

  現在,也就是太皇太后還在,他也還勉強撐著,有那么幾分薄面在。

  不然,就竇嬰今天的這個奏疏,就足以讓老竇家全家上下,雞犬不留!

  即使如此,竇廣國也知道,這還是建立在群臣和貴族們都不知道竇嬰上了這封奏疏的緣故。

  一旦讓他們知道了…

  呵呵…

  你竇王孫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就想著壞哥們好事?

  天下的怒火和怨懟,足以將整個竇氏燒成灰燼!

  便是太皇太后,也護不了!

  這是真正的獲罪于天,無可禱也!

  想想看,列侯士大夫兩千石們,將自己的子侄拼命塞到軍隊里,讓他們日夜磨礪武技,外戚封君勛臣們,把嫡子嫡孫送上前線,讓他們披甲執銳,地主和商人,絞盡腦汁,傾其所有,一擲數千金數千萬,在茂陵買一套丙級或者乙級學區宅,只為了將自己家里最有出息最有前途的那個孩子送進武苑,民間的百姓,縮衣節食,一個錢一個錢的省出來,只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學好弓箭和騎術。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什么?

  還不是天子畫的那個大餅?

  那個封國家建社稷,啟一世代之新的大餅?

  現在,眼看著路已經打通,天下人的夢想和理想,都已經露出了實現的曙光。

  你竇嬰這個時候跳出來,大喊‘莫如和親便’,為了一點點虛假的名聲,就要大家伙不玩了。

  你這是在找死?還是不想活了?

  反正,竇廣國無法想象,這竇嬰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還是自己那個自幼聰慧,為整個竇氏寄予厚望的年輕人嗎?

  竇廣國不知道。

  但他為了整個竇氏,只能選擇忍痛割愛。

  天子說要竇嬰去韓國當丞相?

  竇廣國卻害怕他弄出更大簍子,連這個事情也不敢讓他去做了。

  他現在只求這個祖宗乖乖回來,跟著他修仙。

  修身養性,什么時候想清楚了,認清楚了自己的錯誤,什么時候才可以離開!

  宣室殿之中,劉徹坐在御座之上,托著腮幫子,陷入了思考之中。

  此刻,整個大殿,空無一人,寂靜無聲。

  這也是他最喜歡的一種思考方法。

  抬頭望著那塊‘四海窮困,天祿永終’的牌匾,視線從御階兩側的文字上掃過。

  他微微露出了笑容。

  “齊王…”他獰笑著,完全沒有外人以為的那種溫和天子,平易近人的皇帝的形象。

  此刻,他更像一個暴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暴君!

  在一開始,他還有些奇怪,他平素的脾氣早已經磨了出來了。

  不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吧,至少也可以做到喜怒無常。

  而今日他的反應卻過于敏感了一些。

  但,冷靜下來后,他知道。

  其實,這一切,都是他內心潛意識里最直觀的一種反應。

  更是他當時下意識做出來的舉動。

  齊王劉將閭和竇嬰這一次上疏,對他來說,就像老天掉下來的餡餅。

  再好不過的轉移視線的辦法。

  外面的年輕人和大臣貴族們,現在不是鬧得歡嗎?

  “他們一定會鬧得更歡的…”劉徹嘴角溢出一絲冷笑。

  假如你想要掩蓋一個大新聞,怎么辦?

  答案就是給人民和民眾一個更大的新聞。

  譬如說,后世米國人有事沒事,就驅逐個幾十毛子外交官。

  也譬如說,三胖同志有事沒事就嚎幾聲:我要打你了!我真的要打你了!我肯定要打你了!

  你以為他們在表演雜技?就為了逗逗你?

  其實,當你笑了的時候,他們的目的也達到了。

  你再也沒有心思去關心之前的某個事情,全部心思都去欣賞雜技表演了。

  如今,齊王和竇嬰的奏疏,只能說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劉徹相信,現在,再也不會有人糾結劉陽的事情。

  天下人的注意力,都將被齊王和竇嬰吸引。

  而趁此機會…

  齊國這幾十年來,王國里堆積如山的財富和黃金,就都是劉徹的了。

  劉徹再也不需要去頭疼軍費跟犒賞士兵,撫恤孤寡的經費來源了。

  自齊悼惠王以來,齊國就一直是全天下諸侯王中的首富。

  齊王之富,富到什么地步?

  僅僅是臨淄一城,過去一歲從工商業上收到的租稅就超過三千金!

  算上田稅、口賦和王莊收入,保守估計,齊國歲入以數萬萬乃至于十萬萬計算。

  所以,當年,齊哀王才能有那么大本錢,那么多資源來支持列侯勛臣反呂。

  所以,當年齊哀王才能閉著眼睛就動員出十幾萬大軍逼宮長安。

  所以,當年,齊哀王才會讓諸侯大臣們人人恐懼。

  大家寧肯去代國請太宗,也不愿意讓齊哀王入主長安。

  今日齊國,雖然較其全盛時期,縮減了大半。

  但,其精華還在,它依然是天下人口最密集最富裕的一個諸侯王國。

  以臨淄為中心,方圓千里,帶甲百萬的第一大諸侯王國。

  論起富裕,梁王劉武也是拍馬不及的。

  上一次,劉徹不動劉將閭,既是因為面子,也是不想把事情搞大了,免得天下人議論,說他這個皇帝貪財貪地,連叔叔也要殺。

  但現在,齊王劉將閭自己把刀子送給了劉徹。

  劉徹怎么可能不宰?

  殺了齊王,才好過年啊!

  要知道,劉將閭的王宮府庫里,保守估計,起碼有十幾萬萬的各式鑄錢,上百萬斤銅料,數萬金黃金。

  另外,劉將閭的王家莊園,起碼還有上百萬畝土地,十余萬佃戶。

  吃了齊國的積蓄和土地,現在國家的所有問題,全部迎刃而解。

  不過…

  這種事情,劉徹不能自己動手。

  最起碼,他不能自己站出來喊打喊殺。

  得要天下人來斷這個事情。

  想到這里,劉徹就站起身來,提著天子劍,走到殿門口,吩咐道:“去給朕傳召繡衣衛都尉尹齊…”

  “諾!”立刻就有宦官領命而去。

  當天,一個八卦,就在整個長安的市井之中不脛而走。

  無數人傳說,齊王和某位外戚聯名上書,請求天子停止與匈奴的戰爭,休養生息…

  瞬間,這就跟一個核彈落地沒有差別。

  士林輿論,首先就爆炸了。

  然后,列侯們立刻就群情激憤。

  這一次,他們的反應遠遠超過了先前劉徹為劉陽出生而下達的詔命。

  畢竟,前者,那是你們老劉家的家事,他們閑著也是閑著,碎碎念而已。

  但如今,卻有人企圖阻擋大家封國家建社稷,更企圖阻攔大家撈軍功,興家族。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個‘著名外戚’大家不知道是誰?暫時也不敢去招惹。

  但齊王?

  你是誰?

  你有幾個胸甲校尉?

  也敢大言不慚?

  真當國家的政策和法令是擺出來給人好看的?

  輿論的鞭笞,立刻就鋪天蓋地的涌向劉將閭。

  若只是罵一罵,唾棄幾聲,齊王遠在臨淄,一根毫毛也掉不了。

  但問題是…

  天子下詔命令有司遣使訓斥齊王…

  這個消息一爆出來。

  頓時,就再也沒有人能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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