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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以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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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在時,披頭散發的段含章在嚎叫。

  喪子之痛,令她癲狂,但是同時,她有更難受的痛,只一見斬殺她愛子的這名東夏兵,她就像看到了某個人。

  陳朝那邊的人為了突出嚴重性,向她說明了這個殺死她兒子的東夏兵的特殊。

  她懷疑,她已經讓身邊的陳朝人打聽,但再接近真相而不是真相時,卻又變得不敢知道真相,她抓著一塊搜出來的銘牌,喃喃道:“作孽呀。”

  外頭有人求見。

  她就端坐下,在簾子后和人說話。

  來的是巴依烏孫,他從未忘記東夏給他的恥辱,從來未忘記要反攻東夏,只要有機會,他就想殺回東夏,他就想殺光東夏的府兵。

  他請求說:“夫人。下令殺了他們吧。他們殺的可是你的愛子呀。”

  段含章極力抑制著情緒說:“要是東夏打來呢?”

  巴依烏孫陰森森地說:“夫人,他們會為了這幾個卒子打回來嗎?”

  段含章看了看手里的銘牌。

  上頭不是寫著李二蛋,而是寫著狄宗虎。她輕聲說:“那你去,弄明白這個殺了阿英的人是什么來歷,弄明白再殺不遲。”

  巴依烏孫覺得這女人真是能忍,兒子死了,仇敵在城樓上掛著,她竟然能忍著不殺,便再一次勸道:“夫人。要是現在不殺,王庭那邊怕是很快就給我們壓力。他們怕東夏人吶。”

  段含章怎么不知道他?

  她在室內冷笑。

  如果你和前夫生的兒子把你和現在丈夫生的兒子殺了,誤殺,不知道,就給殺了。你能怎么辦?眼看著失去了一個,再把另外一個也斬了?

  尤其是這個孩子。

  自己虧欠他的呀。

  雖然真想殺了他,他把乖巧的阿英一刀斬了。

  可是?

  他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

  她給自己說:“還是讓我想好再做決定吧。”

  李虎和王威被掛在永靖城城樓上,二人力竭被擒,以為要被剁成肉醬,卻沒想到只是被生擒,眼下雖然被掛在城樓上,卻還活著。

  深夜籠罩下來,饑寒交迫,渾身軟成了一坨,兩個掛繩索的膀子幾乎麻木,繩子似乎已經勒了進去,又似乎沒有,滴滴的液體滲下,也不知道時夜里霜降還是身上血在滲流。王威神智似乎已經不太清醒,輕聲道:“阿虎。你去與他們講你的身份,不承認是你殺的,讓他們把你放了。我看到了,熊尊刺下去,我感覺就要沒救,你是不是覺得他活不了了,所以才把人頭斬下來?你要為熊尊扛了是不是?”

李虎呵責  道:“阿威,不要瞎說。你要撐住,精神萬萬不能恍惚,你要相信我們的人能救我們走。說不定他們就在城下看著,就在等敵人松懈。”

  他說得沒錯。

  逢畢就在城下,他們剛掛上不久,人就來了,但是這不是救人的時候,他們藏身黑夜,就等城樓上燈火熄滅。

  但是燈火一時不會熄滅。

  剛剛抓了人,把人掛上,怎么肯能把士卒散干凈。

  隨著夜深,一部分火把漸漸熄滅,城上只剩一些巡夜的士卒了,段含章帶著一個蒙面的黑衣女人,手提火把走上城樓。

  士兵們拜見她,她揮手讓士兵們走了,而自己站到李虎的身前,把火把伸了過去。

  長得真像他。

  但性格不像,性格像誰?像自己!

  要是他,他能如此魯莽剛烈,上去就殺了阿英?像自己,英決果斷,說殺就殺,那么多將士圍著,他提著阿英的頭,談笑風生一路走到城外的大營?

  李虎睜著眼睛看她。

  她也看著李虎,她的手在抖,抖得厲害…

  這個孩子,他壓根不怕,你看看他的眼睛,里面全是輕蔑。

  如果早知道有一個性格上沒有缺陷得兒子,自己受個十年八載的罪,等孩子長大,對嗎?又何必一走了之?

  她沙啞著問李虎:“你多大了。”

  李虎在腦海里盤桓,沒有說話。

  他已經慢慢知道他殺的是誰,面前的是誰,其實他心里覺得公平,他的阿哥,死在雕陰,因為沒有母親死在雕陰,那么他殺了拓跋久興和段含章一個兒子,從一定角度上講,陰差陽錯,誰也不欠誰的而已。

  段含章又問:“哪天的生辰?”

  李虎扭頭不看她,淡淡地說:“殺了我,你們承擔不了后果吧。”

  段含章問他:“你怎么有自信東夏為了你興兵?你的身份有什么不同么?”

  李虎不回答。

  段含章又問:“你是狄阿鳥的長子是不是?”

  長子?

  李虎遲疑了片刻,王威卻來了精神,自一旁說:“阿虎。告訴她。嚇死她。”他又說:“你要是殺了他,你們陳國都會滅國。有種你沖我來,殺了我,老子皺一皺眉頭,就是阿爺帶大的…”

  段含章突然厲聲沖李虎道:“你說,阿英不是你殺的。是他,是不是?”

  她大叫:“是不是?”

  王威喊道:“沒錯。是我。”

李虎帶著不敢相信的情緒爭辯道:“阿威,你胡說什么?你阿爺還等著你給他養老呢。”他扭過頭來,看向段含章,平靜地說:“是我殺的。他視我東夏監察律令如同兒戲,言語反復,還要殺我等,殺了他,對陳兵也是以儆效尤,未必不是  件好事。你若是想報仇,盡管來,你要是真的要成就大事,還勸你冷靜對待。”

  段含章沒想到他能這么平淡,問他:“你不怕嗎?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跟我賭氣?”

  李虎心說,我與你賭氣,賭得著嗎?

  但他卻配合地把眼睛瞇縫起來。

  這種細眼,就是這種細眼。

  段含章心里大痛。

  她佝僂著身子,執著火把,帶著那個黑衣蒙面的女子,慢慢地走了。

  她走了,城樓更靜了。

  李虎不由跟王威說:“要殺我們,也給飽餐一頓不是?王威,你別怕,我感覺到了,正有騎兵在接近,你別昏迷,也別睡著,打起精神。”

  王威點了點頭。

  李虎又幽幽道:“你要替我去死?你阿叔已經保護我阿爸,死過一次了,就是我死在這兒,也不會讓你有事。”

  王威有氣無力道:“我倆活著一個,總比兩個都死在這兒好。”

  忽然,他現出喜色,道:“阿虎。阿虎。真有馬蹄聲。”

  是的。馬蹄聲就在城樓下。

  有人喊道:“快開城門,上柱國大人回來了。”

  城上的人驚起一片,他們趴在城樓上看,下面,十幾個頭頂牛角盔的騎士裹著一個人,正是拓跋久興。

  拓跋久興也興奮,終于逃回來了,他許諾說:“雷電閃的大首領,我拓跋久興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你放心,你肯來,我絕不會虧待。”

  那雷電閃的首領卻只用古怪的聲音道:“謝謝。”

  他問:“那城樓上懸掛的人就是殺你兒子的兇手嗎?”

  拓跋久興咬牙切齒道:“沒錯。”

  說話間吊橋已放。

  眾人驅馬而入。

  拓跋久興上到城樓,雷電閃的人也跟了上去。

  王威本能地覺得壞了。

  城外潛伏的逢畢也覺得壞了。

  拓跋久興回城,他們都聽得真切。

  李虎卻有點激動,在繩索上還蕩了一蕩。

  那雷電閃的首領看著李虎,慢吞吞地說:“少年。你膽子當真大得很呀,上柱國的愛子你也敢殺。”

  李虎笑道:“膽子不大,怎么當得起我們家族的榮譽?”

  那雷電閃的首領哈哈大笑,突然用手里的三尖刀猛地一斬,斬斷了懸掛李虎的繩索,任李虎落在地上。拓跋久興扭過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左側便伸出一把劍,壓在他的脖子上,把他控制住。又有騎士上去,把王威放下來。

  首領把面具取過,順城樓扔下去,又吐了一顆棗核,拽起李虎,大聲喝道:“拓跋久興,看你正與靖康作戰,只要你配合,能讓我們出城,我就饒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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