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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節 埋骨黃土還要挖個巨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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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武縣有六屯三鄉一鎮,如今縣治崩壞,丁口籍冊匿失,人口已不知多少,除了當年屯墾的雍族后裔,還曾生活著赫連氏的一支。赫連姓氏衍生出薄骨律和烈石朵兩個姓氏。他們和雍族的鄢姓,以及其它幾個雍族姓氏并成為靈武八姓,但隨著陳國的統治,這些主要姓氏中的五個雍族姓氏都消失了,補上來的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種族的滑臺姓,合稱為靈武四姓。

  靈武易手,他們第一時間派出宗族的重要人物趕到原先的縣府,一大早就等著要拜見東夏一方的將領,也好避免戰亂中來往變幻的大王旗影響到他們,把他們吞進去,只吐出幾塊白骨。

  狄阿鳥沒時間理睬他們,也沒有輕慢他們,讓人給他們看一間房招待上,自己按部就班地作自己的軍議。

  將領們都已經到了。

  大本營對他們作戰進行過較為細致的劃分,只是隨著戰場上的實際情況,還要作某些調整。狄阿鳥坐在左側上首,代表大本營的參士們就在他對面的右側上首展開一幅大的掛圖,選出一個口才流利的代表上去比較當下情形與當初預計的有哪些不同,又做出了哪些調整。狄阿鳥也仔細地聽著。

  布戰當中牽扯到繁瑣的地名,軍隊編制,作戰任務。

  將領們要么忙著自己記,要么讓自己帶來的參士記錄,這些記錄中多是他們自己對布戰的理解,等過上一會兒,大本營還會給他們發放標準格式的文書,他們根據自己的理解進行對照。

  整個縣府的大廳只有一個人在抑揚頓挫地講解,眾人都在沙沙記錄。

  狄阿鳥掃視了一眼,為這種氣氛感到滿意。他在中原朝廷呆過,為多方扯皮的做事過程極為不滿,每次自己的大本營,自己的軍衙流露出似乎很有效率的樣子,他就會感到高興,他對布戰講解的這位參士也感到滿意,對大本營整個戰事的謀劃也感到滿意,自己也拿出來筆和紙張,將書寫過的紙張放到一側用鎮紙壓住,將空白的放到自己面前,時不時自己也勾畫點什么。

  快到中午的時候,布戰基本完成,參士將靈武的鎮守放到最后,宣布一系列編制,將領的名單,統計兵力…大伙頻頻點頭,他們也發現了,最后宣布的名單里,有幾個將領沒有到場。

  參士結束自己的講解,正要收好自己的教鞭,轉身下去。

  狄阿鳥卻發現少了一個名字,又多了一個名字,因而迫不及待地問:“孤呢?為何沒有孤?”

  眾人“哄”一聲笑場。

  參士站在原地,轉過身,卻是沒有笑,躑躅片刻,宣布說:“大本營的布戰中沒有大王的名字,您應該呆在后方。靈武由趙過將軍坐鎮指揮。”

  因為他嚴肅的表情,眾將覺得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插諢打科,也就不笑了,慢慢安靜下來,最后把目光都集中到狄阿鳥那兒。

  狄阿鳥笑道:“加上。孤要鎮靈武。”

  參士拒絕了,給狄阿鳥鞠了一躬,大聲說:“大本營全體將士參士一致決定,由大本營和趙過將軍一起代替大王鎮守靈武。人在,則靈武在,人亡,則靈武仍在。”

  他轉過臉來,面朝眾將,嚴肅地說:“我想諸將也一定是這樣的意見,不知道對不對?”

  眾將這才醒悟到為什么沒有狄阿鳥的名字。

  看來大本營對靈武的評估極為險惡,這才拒絕大王留鎮靈武的,他們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狄阿鳥不快地揚起手臂,一擺袖子,把手背揮出去,旋即卻又把不快收斂,笑著說:“你們高估敵人,小看我們東夏的將士了。孤需要留在靈武,不但要留在靈武,還要在這兒與拓跋巍巍決一死戰。”

  他要求說:“這點事情,你們不要忙著對抗孤。等孤宣布完孤主張的作戰方式,你們再作決定不遲。”

  輕輕咳嗽了一聲,他轉向諸將,又示意那參士也找個地方坐下,這就黑著臉問:“你們誰在心里罵娘?”

  眾將連忙相互瞅,想知道誰罵娘了。

  旋即他們就愣了,大王問的不是誰罵娘了,而是問誰在心里罵娘了,誰在心里罵娘他怎么知道?

  剎那間,他們的精氣神一下受到調動,被枯燥的布戰磨出來的困倦全不在了。

  狄阿鳥笑道:“別裝了。肯定有。也不是少數。別以為孤不知道。馬上大戰就要打起來了,作戰上有什么更改,一紙軍文發去你們那兒就行了,偏偏孤非要你們連夜趕來,最遠的地方來的清晨才到,對不對?啊呀。心里一個煩躁,心里肯定說,聽著怎么布戰我就瞌睡,調整的啥也沒記住,還要加急趕回去,打仗也不讓好好打。”

  眾人笑了。

  有人大概是心虛,竟然吃吃帶笑,分辯說:“沒有。肯定沒有人。“

  狄阿鳥說:“沒有就好。布戰是布下去。你們多數都是身經百戰,數次集訓,孤感到放心。孤讓你們來,真正的重點不是讓你們溫習作戰部署。注意,現在才是重中之重。聽著。重要到什么程度,重要到能減少我東夏三分之二將士的傷亡,能讓你本來還提心吊膽,回去之后能安心睡覺。”

  眾人張大嘴巴。

  狄阿鳥就問第一個問題:“在大本營的作戰部署中,先打哪后打哪兒?”

  眾人紛紛回答:“這還用問。當然是分塊吃下,先從邊上切進去,集中優勢兵力吃下去,吃下去之后,再從邊上打。”

  狄阿鳥現出微笑,又問第二個問題:“你們要打到什么時候?”

  眾人暈了。

  大本營的代表,剛剛那個解說布戰的參士起身,代替大伙說:“我們估算過,長了也不過打一個月的時間。”

  狄阿鳥笑道:“太長了。”

  他不笑了,又問:“諸位覺得圍殲三十萬眾,我東夏要傷亡多少?”

  眾人想了一下,牛六斤起身說:“五萬以內吧。”

  狄阿鳥面容嚴肅起來,他猛地站起來,向眾人前面的空地方走去,轉過身,輕聲問:“打一個月?傷亡五萬?”

  他擊打雙手,變得異常激動,大吼說:“一個月?加上來回兩趟的路程,我東夏的農田里全是草,一個月,我東夏的牲畜全瘦成骨架。你們要打一個月?你們干脆和拓跋黑云比誰先老死算了。”

  眾人木了。

  牛六斤小心翼翼地問:“那要打多久,沒明沒夜輪番上陣?”

  狄阿鳥冷哼了一聲。

  他只淡淡地說:“孤忍受不了一個月,長痛,孤受不了,東夏也受不了,往來奔波,百姓們很苦。”

  他又說:“傷亡五萬。我們東夏舉國征集,也不過征集了五十余萬丁,傷亡十分之一呀,誰無父母,誰無妻子兒女。國庫有多少錢,怎么撫恤?”

  牛六斤差點憋不住,差點脫口而出:“人家陳國可是三十萬,五萬你都心疼?”

  狄阿鳥指著牛六斤說:“你沒招了。對不對?那就坐下,聽孤來給你們安排,這就是孤非要喊你們來的原因。一個兩個的悶頭打仗。孤要啟發你們。”

  大伙臉面掉了一地,個個訕訕不語。

  狄阿鳥說:“阿孝。有一些拓跋氏將領投降了你,對吧?”

  狄阿孝爬起來,悶聲說:“沒錯。其實沒幾個人。”

  他不像別人忌諱,沒好氣地說:“當初動員是你動員的。眾人胃口不大,是你定要吃人家三十萬的。現在呢,你一嫌打得時間長,二嫌傷亡大。你讓我們怎么辦嘛。輪番攻打?輪番攻打你不也不肯?”

  狄阿鳥冷笑說:“所以呀。要動動腦子。”

  他大言不慚地問:“孤和拓跋巍巍比,誰英明?”

  眾人都沒想到,異口同聲,沒好氣地回應:“大王。”

  狄阿鳥反問:“孤逼你們違心說話了嗎?怎么都一臉反感?”他又問:“孤和拓跋巍巍比,誰英明?”

  眾人無奈了,一致大喊:“大王。”

  狄阿鳥還不放過他們,又問:“誰?“

  眾人怕他不肯罷休,紛紛咆哮:“大王。”

  狄阿鳥笑了,說:“真心的吧。那你們就不肯告訴陳國的巴特爾嗎?”

  眾人眼神頓時變了,詭異、詭異的。

  狄阿鳥又問:“再問問,你們在東夏生活得好不好?有沒有比你大的將領欺壓你們,搶你們的小妾?”

  諸將噴笑。

  狄阿鳥又說:“東夏比陳國是好是差?這標準不能都由孤來說吧,就像剛才孤問你們孤與拓跋巍巍誰英明?你們看你們回答的時候那副不情愿的樣子哦。你們自己總結呀,想呀,告訴陳國的將士呀。孤記得曾經有位猛將告訴孤,給誰打仗不是打仗?你們說,這是不是也是陳國百姓,陳國將士的心聲呢?”

  眾將若有所悟。

  狄阿鳥卻又說:“阿孝你那幾個將領,用好,都是老拓跋人,陣地前唱個歌兒,讓他們想想家鄉,想想是不是就該這么死在亂七八糟的戰場上?對不對。廢物也要利用好。怎么能白養呢。何況里頭未必都是廢物,說不定有的人還是有才能,有人緣的,由著他們立功嘛。”

  狄阿孝悶聲說:“知道了。阿哥。我回去就安排。”

  狄阿鳥看著沉思的諸將,模樣有點陶醉,這又說:“孤也要提示一下,為什么陳國還沒有大規模的投降發生?”

  眾人又都猛地抬頭,眼睛瞪得大大的。

  狄阿鳥找到王鎮惡,提問說:“三小。你來說。”

  王鎮惡在眾人的笑聲中,站起身來,想了一會兒:“糧食沒斷。還不餓。”

  又一個將領像在拍馬屁,站起來回答說:“還沒告訴他們我們東夏好,我們大王好,值得他們盡忠。”

  狄阿鳥又點了幾個,確實沒有理由了。他自己就瞇縫著雙眼,殺氣騰騰地說:“陳國太大。他們沒想過陳國會戰敗。他們沒有見識我們東夏兒郎的勇猛。他們沒疼,沒掉眼淚。你們還沒有打出威風。你們打仗,殺傷是次要的,殲滅也還不是主要的,什么是主要的,打出威風。震懾他們。”

  他扭頭尋到大本營方向,淡淡地問:“有三支精銳在保衛靈武吧?孤記得青化灘可以斷敵退路,吳班報了上來,對吧?孤就用三支精銳,打出第一場威風,吃他五萬人。去。傳孤的命令,告訴他,凡是抓的俘虜,自愿留下的給予留下,不愿意留下的,有父兄在敵人陣營的,心有牽掛的,一律放回去,而且戰爭只打到天黑,天黑之后從青化灘退兵,放殘兵敗將回去為我們宣傳。”

  想了一會兒,他又說:“有一位女畫師告訴過我,給人們描繪男耕女織美好的生活,暴徒也會受感染,從而放下刀槍。”

  說了這句話,他有點哽咽,這讓他想起一個人來,而這個人已經隨風飄逝了。

  他要求說:“軍中不乏畫師,又有彩印,為何不刊一些家庭和睦,男耕女織,男牧女作,孩子在檐下玩耍,成群牛羊到處滾動的彩圖,用投石車投發出去呢?我們殺傷三十萬,于我們何利?埋骨黃土還會挖一個巨大的坑。我們是王者之師,打仗不是為了讓人死,而是要讓人活,讓東夏人活,讓敵人變成東夏人也能活。這是孤的意志。也應該是你們的意志。這是正義。有區別于‘給誰打仗不是打仗’的正義。在我們東夏,勾欄生活也不是那么可怕,而且期滿就予以立戶,你們回去溫習溫習,看看勾欄中的奴隸怎么變成東夏平民。軍中有沒有勾欄出來的將領,讓他們現身說法,告訴那些俘虜,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從奴隸變小將,說不定將來還會成為大將。”

  最后,他結尾說:“孤根據資料估算過敵人糧食的用度,不過是兩三天,加上戰爭減員,可能會多幾天,孤再怎么算,也頂多六七天,也就糧乏,會相互搶奪,會殺馬吃,會殺人吃,他們何至于頑固至此?所以,孤對戰爭的預期是七天,七天要是還不到戰爭的尾聲,是爾等無能,是孤無能,咱們要一起為百姓往來奔波吃苦,謝罪天下。孤預期的傷亡是不足兩萬。是不足。而不是就是兩萬,只能少,少得越多越好。爾等努力用事,孤鎮守靈武,也就沒有什么險惡,就算拓跋巍巍能及時上來,我們只需要堵住他們一到兩天,里頭三十萬大軍局勢糜爛,他攻打靈武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反倒是在送死。”

  將手里的紙稿交給旁人,以便謄抄或者刊出來下發,他就微笑著給眾人做個散場的舉動,自己輕飄飄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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