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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節 傳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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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阿鳥點了點頭,把孩子遞給他,回到將士跟前,記得要寫信到漁陽,指示些重要的事情,卻一拍腦門想起來了,把馬車給人了,筆墨紙硯和印鑒都在上頭,只有一枚私人小印在自己身上。

  他本來還想在犍牛中間找只簪筆,一扭臉,看到了人堆里王明誠扎著膀子,正在檢視他自己的書籍,他的仆人要幫他,他在跟自己膽小的仆人賭氣,就大步走到跟前說:“明誠。趕緊給孤備上筆墨,孤有封書信要寫。”

  王明誠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狄阿鳥笑笑,說:“忘了你膀子有傷。你說在哪,我自己拿。”

  狄阿雪在一旁的馬車邊,就蹲在別人給她鋪的軟墊上,卻是跟普通士兵一樣抱著一把劍,跑上來就說:“阿哥。你別碰人家的東西,可寶貴呢。你只一碰,別人就怕壞了。”

  王明誠不禁臉紅。

  他分辯說:“不是怕你弄壞,畢竟自己的東西自己熟悉…都是些文冊,要是不熟悉,就容易弄亂。”

  狄阿鳥朝狄阿雪瞄一眼,立刻明白問題出在哪,也立刻就對人家能看上狄阿雪不自信了。

  為啥?

  狄阿雪本身個人就高,渾身甲胄,殺氣騰騰,昨晚上還上去射翻個人,現在跟普通犍牛一樣,懷里抱著劍馬車邊蹲上了。

  人家還不當她是文盲一個,手腳粗魯,舍得讓她幫忙收拾自己當成性命一樣的書稿和文稿嗎?

  為了扭轉阿妹在對方心目中的形象,他示意王明誠的仆人把筆墨找出來,故意說:“阿雪。孤簡單口述幾句。你潤一下筆,給孤寫篇檄文。啊呀。孤身邊沒有文參,還真是有點兒不習慣。自己寫呢,不能什么都自己寫吧。”

  狄阿雪莫名其妙,反問:“為什么讓我寫?”

  不過她歷來聽她阿哥的話,雖然不情愿,還是把筆探進裝墨的竹筒去,嘟著唇瓣,抬頭看著阿哥,就等著。

  王明誠還真是以為她就是一武婦,心里挺意外,驚訝之極地看著,想知道東夏王的阿妹能寫出什么文章。

  狄阿鳥簡短地說:“本來孤是朝廷的封臣,本來就要同意朝廷的請求,一起出兵的,可是打仗畢竟要死人,要死成千上萬的人,國內還充滿著反對的聲音,覺得置身事外挺好,卻不知道偽陳就是個殘暴的朝廷,在國內橫征暴斂,窮兵黷武,欺凌百族,在國外,欺凌弱小,不服天子,孤伐他是在替天行道,孤說了,很多人是在照做,心里卻不信,現在可好,他們的爪牙都把臟嘴和獠牙伸進我們東夏國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便問問咱們東夏國的人,能不能與孤一心,誓死與拓跋巍巍那個暴君一戰?”

  他還沒有說話,狄阿雪便開始流暢地揮劃筆桿,看起來行云流水一般。

  王明誠實在好奇,還想伸頭去看,看她能寫成什么樣兒,狄阿雪調個身掩蓋住,還沖他哼了一聲。

  狄阿鳥又要了一支筆,自己也鋪了紙張,書寫只能他自己才能寫的信箋。

  這第一封是寫給暗衙的。

  暗衙目前有牙揚古掌管,他要求說:“你就等著給孤請罪吧,跪在孤面前把屁股后調,讓孤狠狠地踢幾腳。以前孤以為于蓉子是個女人,能力不突出,讓她致仕享樂去了,以為把你放在上面,你會做孤的爪牙和眼睛,之前也知道你對暗衙需要一步一步熟悉,沒有苛責過你,可現在呢,拓跋氏都出兵了,夜晚襲擊孤的駕車,射了一車的箭矢,俘虜嘴里這兵都是拓跋山口西邊來的,這你都不能提前知道,孤還要你干什么?!這種大型的軍事行動你都摸不著信兒,你給孤說,從包蘭往西,你放了一地的暗魂?孤相信了,可是現在要問你,他們都是干什么吃的?孤一年又給你多少軍費,難道你一個人沒養,都裝自己口袋里了?還是養了一群飯桶?你也不曾想一想,上萬人進入東夏攪亂牧民和百姓,你于心何忍?這會兒孤覺得你洗洗脖子,拿把刀自裁算了。”

  這不是他的重點,如果上萬騎兵是最近調撥周邊的,對東夏作戰隱蔽急行不作停留,在廣袤的草原上,確實不一定能及時獲取情報,他這能讓牙揚古羞憤交加的話不過是為接下來的事情作激將,他一改口氣說:“孤打算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不管多少人說牙揚古是吃干飯的,孤還是認為你就是一時疏忽,于是趴在沒有筆墨印鑒的土堆上給你寫這封信,但接下來,你不能一直都疏忽。孤判斷在拓跋山口或者在高奴,拓跋巍巍為了應付戰事,囤積了大量的軍輜和糧草,你立刻給孤摸清楚,無論死傷多少人,無論花費多大的代價,哪怕是你的暗衙被人連根刨起,都要弄清楚,而且還不能讓敵人知道你的目的。摸清楚之后迅速回報。若敵人在高奴囤積,你要將詳情密抄一份,同樣給博大鹿送去。他將知道怎么做。若敵人在拓跋山口廣有囤積,你就將情報抄一份給吾弟阿孝。”

  寫完這一封,他立刻喊人送來軍匣,親自加封匣泥和封條,讓人快馬加鞭送走。

  接著,他又寫下一封,是給博大錄的,極為簡短地寫道:“仔細琢磨最快抵達高奴的方法和路途,孤要最快的。為何孤有此令,你很快就會明白。孤會把王本派出去,以外交之手段配合你。”

  再接下來是給狄阿孝的信,寫道:“無論敵人來犯數量,在東夏之境,皆有余力御敵,你心里要明白,內部用不到你,你立刻給孤調集一支上萬數的軍隊,出包蘭,逼迫拓跋氏那兩個千戶的營地,看看他們在干什么,營地是否空了,譴責他們拓跋氏為何敢輕易向我下手。暗衙沒有傳信回來,卻有軍隊進犯,要孤來看,這兩個千戶和他們的百姓很可能事后才知曉,你且觀他們如何反應,借以判斷拓跋氏的目的。如果他們全責推脫,說明他們內部不統一,你就拉著他們去打那支他們自稱不是他們的軍隊,理由是一起剿滅侵害兩國的盜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拉逼他們去打仗,比滅掉他們更有意義,你須仔細領會。一切情況孤弟可自行判斷,包括境外是否潛伏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亦未可知,但暗衙不至于白吃飯,既然沒有傳來消息,孤覺得可能性還不太大,若沒有,境內之敵孤立,你亦可待暗衙消息轉戰阿拉山口,境內敗敵逃歸,你亦可攝敵后,防其逃竄,介時與眾將戮力,共滅之。”

  封入軍匣,他開始計算時間,借以根據時間安排進度,什么時候敗敵,什么時候合戰,什么時候才能奇襲敵人。

  這股敵人的軍事目的他一無所知。

  他仍然不敢相信敵人會如此愚蠢。哪怕敵人涉水偷襲包蘭之后的屯墾之地,那里有東夏修建的大型糧倉,而且百姓稠密,他也會覺得較為合理,現在這些敵兵卻翻越北部山脈,在人跡稀少的草場上大肆攪弄一陣,除了出其不意,大舉進犯時可以包抄包蘭后方,再無其它任何軍事意義。

  一時之間,他想靠敵人的動向判斷,但是現在他接不到任何軍報,只好嘆息了一聲,說:“真不該離開包蘭。”

  他還想再埋頭構思,狄阿雪已經起草完檄文了,叫了一聲“阿哥”。

  狄阿鳥便吩咐說:“念。”

  狄阿雪看了王明誠一眼,輕聲說:“阿哥。不想念。”

  狄阿鳥笑道:“國家大事怎么賭上氣了。念吧。正好明誠在,也好斧削。”

  狄阿雪這就站起來念道:“孤之建國,有賴中原上國之氣力,尤約款章以盟…”

  這邊一讀,那邊吃干糧,和犍牛話家常的董國丈耳朵立刻豎立起來,飛快轉來跟前。

  狄阿鳥的手卻停在半空中,制止狄阿雪念下去,他沉思斟酌之后,也就是董國丈一臉激動盯著他之后,他輕聲說:“阿雪。不妥。首先不應該是孤一人建國,可以說是‘之有東夏’,‘有賴’也不妥,當改為‘皆賴’,‘全賴’,‘約款章以盟’也不妥,事實上,東夏是上國臣邦,這口氣不對,當然,孤也是明白的,你是孤的阿妹,想給孤長臉,不過,我們對上國關系的敘述還是應該尊重事實。”

  董國丈連忙替狄阿雪說話:“阿鳥。文字都是小節。小節。”

  狄阿鳥一抬頭發現狄阿雪不高興,忽然記起自己的本意,就微笑著盯著狄阿雪,伸手給她討要。

  狄阿雪把檄文交給他說:“不寫你不愿意。寫了,你又覺得這也不對,那也不對。”

  狄阿鳥連忙說:“阿哥能不知道嗎。開頭幾句表述關系,你只是想拔高咱東夏,這下邊是越來越好。你看這后面的‘殘民獨夫自作高臺,累尸骨之將傾,奴眾人而不甘,犯吾東夏之域,追逐搶掠,欺害吾民,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有五尺之軀,雖一婦孺已不能忍…’這些都是既有氣勢,極好的。”

  他順手交給王明誠,別有用心地說:“除了最初幾句按照我的意思改,你給看看還有何不妥之處。”

  王明誠不自覺接到手里,只好低頭去看。

  事實上他也真想看。

  不管真實的狄阿鳥是什么一個樣子,在中原民間先入之見,他已經是一個帶有農民和牧民氣息的武夫形象,哪怕謝道臨挽救了他一把,讓人們覺得飛升的國師收了狄阿鳥做徒弟,但梨園都已經把他的形象搬上舞臺,什么“我斗大的字還是認識的,你當我當真一個字不認識么”都在民間廣為傳唱,誰腦海里都是一介草莽,鬼奸詐,但這個書讀多少,確實不好說。

  王明誠見了他已經不這么覺得,但對于狄阿雪,一個舞刀弄槍的女子能知道多少書文,那還存疑,自然也想知道這個冒著流矢的英武女子是否有幾分文采。

  實際上檄文就不是體現文采的東西,給一國老粗念在嘴邊的討伐書,寫得華美,反而失了本意。

  王明誠看的也不是文采,知書就能滿足他的好奇。

  董國丈急不可耐,想要搶奪先看。

  狄阿鳥一把拉住胳膊,笑著問:“老爺子湊啥熱鬧,也挑晚輩毛病嗎?你看將來的定稿就行了。”

  偏偏董國丈不知他真意,叫嚷說:“我想看阿雪的文章,你還不讓呀。我想夸夸阿雪,你讓嘴里有話行不行?”

  他又說:“我看看阿雪的文,心里也有個譜,你不是給阿雪選夫婿嗎?不是說好了嗎。你出兵,我回去滿長月城給你選…”

  狄阿鳥暗叫不好,果然狄阿雪白了一眼,瞪上她的阿哥了。

  狄阿鳥便指著董國丈轉移說:“他自己的意思。他長輩的,自己往外冒這意思,他是不知道咱東夏多少人在追求你,他什么也不知道。”

  董國丈也不能說你阿哥說你找不到夫婿呀,悶聲憋屈,替狄阿鳥背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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