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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決斗(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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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讓部隊去開展群眾工作,這可不是砍柴挑水啊,而是得把這種階級矛盾的對立說清楚;得煽動起這種仇恨;得把各個階段的進程都能講清楚,才有說服力。追莽荒紀,還得上眼快。這個要求落在其他任何一個國家的部隊上,只怕都是一句空話,也只有丁一麾下的部隊,能夠把它落到實處去。為什么?其實很簡單,最基本的一個因素,就是文盲率。

  目不識丁但是能很好開展群眾工作的有沒有?是有的,但總歸是少的。

  雖然有說是”劉項原來不讀書“,只不過是劉邦、項羽不以文才見長罷了。項羽所謂的學文、學劍皆不成,但十面埋伏之際,項楚猶能從容奪旗、斬將,勢不可擋!這叫學劍不成。以此可見,學文不成,也絕對不是不識字;劉邦呢?大風歌也是流傳千古,不讀書歸不讀書,這可跟文盲是扯不上邊的。

  丁一的部隊,基本服役三年以上的,都能識近千字,老兵是不太可能存在文盲的。

  因為識字,所以就能理解宣傳工作怎么開展,懂得去學習各種各樣的宣傳技巧,去開展群眾工作,去引領民眾。法語程度比較好的四百名士兵,在丁一下達了命令之后,就換上便服,開始分批混入巴黎。

  夜晚的巴黎是昏暗的,四溢的臭味似乎在這秋夜里,也略為消減了一些。也許是仍在街上行走的人們,身上所噴撒的香水,掩蓋去那種惡臭。漆黑的巷道里,酒館窗戶里面的桔黃色的燈火,透射于外,便是唯一的光亮。

  一個醉漢被扔出,跌在酒館外的水洼,跌起一串骯臟的水花,他咒罵著,搖搖晃晃爬起來,帶著那一身酒氣還有發臭的水漬。依依不舍地望著這夜晚唯一能帶他歡愉的所在,他摸索著身上所有的口袋,終于找到了一點錢幣,這便讓他開心起來。重新走進了這間小酒館。

  是的,這就是窮人們的快樂,莊園里上流貴族的舞會,與他們是絕緣的。

  而當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再一次坐在吧臺前面時。一大杯還冒著白沫的啤酒滑了過來:“這杯我請你。”那人坐在吧臺的另一端,燈火不及的陰影里,他的法語帶著地道的巴黎口音,幾乎那尾音還透著巴黎的臭味。

  “謝謝你,男人。布魯諾,這是我的名字。”他端起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向著陰影伸出手,“這操蛋的日子,等我有錢了,我也會請你喝一杯!”男人從陰影里走出。伸出一支手,和布魯諾的手握在一起,昏暗的燭火迷糊了膚色的區別,幾乎看不出這握在一起的兩只手有什么區別,甚至它們的指甲縫里,都一樣布滿了污垢。

  “卡樂,卡爾.馬克思。”氈布斗蓬下,露出一張黃種人的臉,如果柳依依看到這張臉,大約很難馬上想到。這就是她所思念丈夫。因為丁一的臉上同樣布滿了污垢,短須刻意弄亂,一縷縷的,看上去就是一個巴黎土著底層民眾的派頭。

  就算五官上與白種人還是多少有點不同。但酒精和燈光,讓布魯諾并沒有馬上意識到人種的差別,他松開手之后,隨手拍了拍丁一的肩膀:“卡爾,日耳曼人?你這姓和你這高大的體格,對。應該就是日耳曼人!噢,操!別這么看著我!嘿,操他媽的布魯諾不是生下來就窮到被人扔出酒館的!我以前有一只船,是的,一只船,可惜沒有趕上好日子,讓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北歐人、維京海盜搶了!知道嗎?要是現在,波塞冬的無敵艦隊,海洋秩序的制訂者,天殺的維京人就不敢出來海上搶劫了!”他看起來喝了不少,說話有些丟三拉四的,不過丁一大致上還能聽懂他在意思。

  所以丁一又叫了兩杯啤酒,和剛才那杯一樣,都是劣質的麥酒:“抱歉,我的錢也不多。”說著把其中一杯再次放到布魯諾面前,“然后你就一個船主淪為平民?”這讓布魯諾有些不好意思,他搖著頭把那杯酒往丁一這邊推,但在丁一再次推過去之后,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終于還是拿起來喝了一口。

  “不。如果單單是維京人,兄弟,我告訴你,布魯諾是不會那么容易被擊倒的!”他說著緊握著拳頭,揮動著,似乎這樣能夠打擊某些隱藏的敵人,“我開始在陸上奔走販賣商品,但是那些該死的羅賓漢!該死的羅賓漢!他們居然以為我是貴族老爺,搶劫了我!操,上帝啊,我有四個孩子要養活啊!”他說著,抱頭痛哭起來,也許是他醉了,也許他只是需要一個酒醉的籍口,以讓自己得以發泄這種郁結。

  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朋友,困苦總會過去的。”

  “嗨。”邊上有人走過來,拉了拉丁一的手,示意丁一到邊上來,然后湊到丁一耳邊說道,“不要刺激他,不要跟他談往事,朋友。貴族老爺把他那當時只有六歲的大女兒拖進房里去,出來時已經死掉了。布魯諾把貴族老爺的腿打斷了,才帶著家人跑來巴黎的。他是個可憐人。”

  說到這里,這個人攤開手苦笑起來:“操,這里誰不是呢?”然后他自嘲地笑著走開了。

  丁一沒有再和布魯諾說什么,靜靜地陪他喝完了這杯啤酒,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說了一個巴黎城外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樹林,你去過嗎?很好,明天晚上,到那里找我,如果你想改變這狗日的命運。當然,我會帶一些酒。”丁一壓低了聲音,“私釀的酒,我可不打算給國王交稅,無論你是要想喝酒,還是別的什么事,明天日落之后,我會在那里等你,直到月亮升起你還沒有來,我就會離開。”

  “呵呵,你也是羅賓漢?”當過船主、跑過商販的布魯諾,就算喝醉了,就算哭泣過,他也有著比起一般人,更為敏銳的洞察力,“操,我不介意,真的,我不介意,如果你是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我愿意加入你們,是的,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失去!”

  丁一搖了搖頭:“不,我不是。我也沒有考慮過,教唆你去當一個羅賓漢。”

  然后他緊了緊氈蓬,帶著一個剛才跟他一樣,坐在陰影里的瘦小的人,走向了酒館的外面,這時身后就傳來布魯諾的聲音:“嗨,卡爾,再給我一杯酒怎么樣?”回過身的丁一,向布魯諾伸出一根中指,然后在酒館里其他人對布魯諾發出的轟笑聲中離開。

  走出了酒館之后,巷道的黑暗角落里,便有人跟了出來。這是丁一的警衛,現在的丁一,不太可能再上演孤身冒險的戲碼了。就算在酒館里,也還有十幾個仍在黑暗里的警衛,沉默地假裝喝酒,然后在不為人注意時,陸續分批離開。

  當走進巴黎的一處丁家商鋪的后門,再在接應人員的引領下,進入一座小型莊園的小花園里。丁一停了下來,這就是他今晚在巴黎憩息的地點了。他對跟在身邊那個相比于他顯得瘦弱的人說道:“明白了沒有?”

  那人拉下了斗蓬兜帽,卻是安茹的瑪格麗特:“不太明白,偉大的陛下。就象剛才那個叫布魯諾的,為什么不再給他一杯啤酒,或是請他喝一杯好酒呢?”丁一絕對不缺那點錢。

  丁一搖了搖頭:“不,你得先讓自己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請他喝兩杯啤酒,已經是一個平民對于陌生人款待的極限了,至少對于那個酒館里的大多數人來說,按照我們的觀察,就是這樣。如果你請了第三杯,或是好酒,那么你就是一個別有用心的人,布魯諾會從對你有好感,變成猜疑——盡管他已一無所有,但不合常理的事,總會讓人懷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這一晚上,丁一至少聯系了四位類如布魯諾這樣的平民,從來沒有體現出,超過底線的慷慨。

  “依靠這樣骯臟的平民,能從路易十一身上得到巴黎?”瑪格麗特不太相信地問道。

  丁一再一次否定了她的說道:“我并不需要巴黎,我為什么需要巴黎?這是一座被糞便包圍起來的城市,甚至加高城墻,是為了防止敵軍靠踩著城外的糞便,直接攻上城墻!我要這樣的一座城墻干什么?”

  “是巴黎人需要巴黎。”

  “我讓你學習這一切,是為了讓英國人需要他們的王后或女王,如果你能實現這一點,那么沒有貴族能把你推翻。”

  瑪格麗特謙卑地低頭說道:“陛下,我很感激您的指導,可是、可是還有一個月時間,您就要決斗了。這個時候,您不應該為決斗而做準備嗎?”她是個很精明的女人,不論丁一傳授給她的這套東西,看上去是如何的有用。但她總認為,丁一活著,才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這就是決斗。”丁一那涂滿污垢的臉上,露出了笑意,安茹的瑪格麗特看著他的眼睛,如此的明亮,在黑色的眼眸里,她似乎看見了燦爛如星的光芒。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家伙,在華夏他還有所顧慮,有所擔心自己的思路是否正確,是否會對華夏造成更大的傷害等等。

  在歐洲,他無所顧忌。

  路易十一要計算他,那么丁一就敢掀桌子,輸出革命這個詞,丁某人可是一點也不陌生。

  這就是決斗,丁一和路易十一的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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