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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血腥序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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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鐵望了柳依依一眼,看著后者點了點頭,連忙將那還帶著張懋臭腳丫味道的長命鎖鏈子揣在懷里,飛奔而出。張懋穿回了靴子走回廳里,卻對柳依依說道:“師母別慌,我七歲之后打架哪次不這樣?我爹那人貪財,先生送了他幾個手榴彈,他一直掂記著,要是說先生有事,家父直接帶兵把宅子圍了,先生回來了,不給他弄個百十柄手榴彈,怕是他就不干了!”至于先生要回不來,那他家老頭大約就自取吧。這位自從被丁一忽悠著,回家里把天外隕鐵弄過來之后,頗有些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覺。

  說好聽是有了集體歸屬感;說不好聽些是丁一對這九歲小孩洗腦很成功,每天總是跟他說一些:“你就甘愿一輩子活在你爹名頭之下?”、“繼承了爵位,睡醒了吃,吃飽了睡,和一頭豬有什么區別?”、“功名只向馬上取啊!”、“大明之外還有無盡的疆土!”、“知道霍去病么?那才是男兒!”小孩是很容易洗腦的,幾百年后信息無比發達的年代,有老師讓學生檢討寫不出來就去跳樓,結果小孩都真的去跳樓,別說這個講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大明朝。

  這里面也有一個需求層次的問題,這種話如跟陳三講,除了催眠大約也就只有陳三的傻笑來回應了。但對于不愁吃穿、出世就是人上人的小公爺張懋,卻是一下子眼前就開闊起來,特別是丁一把一份簡略的世界地圖鄭重交給他之后,張懋便立志了,或者說,徹底被洗腦了。

  柳依依聽著勉強擠出一個笑臉,點頭道:“有勞懋兒了。”這嚇人啊。就是鄉間爭水,整村的械斗看似規模浩蕩,真正沖在前頭打的,也不過一二十人罷了。九歲小孩打個架,要三百好手帶上家什,還說從七歲時打架哪次不是這樣?

  “你們留十人護著我那院子,其他人盡數去助丁先生脫困就是。”蘇欸的聲音在客廳外穩穩傳來,“蘇某刀在人在,必護這宅院平安。”他是分得清楚的,那工匠院絕對不容有失。也絕對不容外人插手,所以他要求許牛他們留下十人。

  平時總是慢半拍的蕭香蓮在邊上聽著,立時長聲道:“有勞蘇大俠!”又對柳依依說道,“姐姐,你便在家里呆著。我帶他們去跟那些狗賊做過一場!”說罷指著魏文成道,“你這臉無三兩肉的。真是動起手來。怕一陣風就把你吹了!在家老實護院吧,許牛,點齊人馬帶了軍器,隨我去救師兄!”

  這突然跟打了興奮劑一般的天然呆,卻不是無緣由的。

  無他,蘇欵在江湖上的名聲太過響亮。大明黑社會之中,北直隸的蘇欸動不動就要殺掉一窩山匪幾十人的,名聲能不響么?天然呆聽得蘇欸應承護衛宅院,立時感覺心內就有底了。這說來不過是一個大明黑社會外圍小弟。對于被傳得跟傳說一樣的大佬的盲目信任罷了。

  “妹妹且住!”柳依依一把將蕭香蓮扯住,卻是對她說道,“家里女眷還得妹妹來周全啊!蘇大俠終究是不方便!”又對許山說道,“便按你們小師母說的,趕緊去吧!”萬幸柳依依這關頭還有一點清醒,對著聳了肩膀一副摩拳擦掌的小公爺喝道,“懋兒留下!”

  張懋哪里會聽她的?他只不過服了丁一罷了,對于不時塞塊糖給他、不時又捏他臉、不時又偷偷幫他把臟衣服塞給下人洗的天然呆,倒還有幾分親近;柳依依這位師母,張懋真的壓根就沒把她放在眼里,不單是模樣長相在這大明朝怕也只有丁一能欣賞,重要的是出身,商賈之女,小公爺發自內心的鄙視!

  所以根本當聽不見,跟著朱動身后就要往外去。

  柳依依一時真個欲哭無淚,手上扯著蕭香蓮,嘴里只對張懋說道:“萬一蘇大俠支應不過來,還得懋兒去國公府搬救兵,不然我等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先生回來了,你有何面目見他!”倒是這句,生生把小公爺勸住了。

  看著許牛他們三五人一組,從側門、后門奔出,張懋只覺極是羨慕,只要有點血性的人,練了本事,自然就盼著施展的機會,小公爺也是不例外。只不過畢竟是小孩心性,待那些軍士都出去了,張懋又跑到懷抱著長刀坐在院子里的蘇欵身邊,問道:“蘇大哥…喂,別這樣,好了好了,蘇叔,這行了吧?”丁一是教他喚蘇欵作蘇叔的,只是小公爺覺得自己身份尊貴,稱人為叔多掉份子?不就一護院頭兒么!所以丁一不在身邊,他總喜歡給蘇欸減輩份,只不過被蘇欸弄了幾次過肩摔,心里還是有點怕他,看他瞪眼就老實改口。

  “蘇某看來,丁先生這么多弟子,倒是你得了真傳。”蘇欵微笑著說道。

  小公爺便高興起來:“那是!小爺是什么出身?他們是什么出身?哪里比得上小爺聰慧無比、天資過人!”

  “不,這是天賦。”蘇欸認真的說道。

  “天賦?”

  “對,你和丁先生有一極為相似之處,便是隨時可以不要臉。”蘇欸只是被丁一用大義忽悠住,熱血愛國殺人狂憤青,不見得平時也會掉智商。

  張懋聽著咬牙切齒,想想實在弄不過對方,轉頭左右看了:“今日陽光普照,想來先生必能逢兇化吉啊…對了,蘇叔,你這一柄刀,如何護得這碩大的宅院安寧?”

  “你先生有手榴彈,蘇某沒有。”蘇欸不慌不忙地掏出火煤擺在身邊,又掏出一個物件也一并擺上,“但一枝穿云箭還是有的。”

  小公爺便高興起來:“這個先生跟我說過,一枝穿云箭,千軍萬馬來相見!來、來,蘇叔,小爺來幫你點…”

  蘇欵一把拍開張懋的手,這大白天的,又是陽光普照放什么煙花訊號?誰看得見?

  再說,他也沒有心思跟這小孩逗玩。

  他前些年去刺殺過一位欺男霸女的藩王,沒有成功,對于一位王爺的力量,蘇欸很清楚。

  現在不知道郕王有沒有參與到這個對丁一布置的殺機,如果有的話,恐怕…

  他甩了甩頭,閉上了眼睛,有風,以他的耳力能聽見樹枝的顫動。

  樹欲靜,風不止。

  左安門處出去十數里,倒是一處踏青的去處。春夏之交多有文士騷客攜妓邀友,來這里消閑,又或是練習蹴鞠、馬球便也是合適的場地。于是在這片野地周圍的官道兩側便也多出許多營生,倒象是一個趕集的墟,有大碗茶的棚子、有賣風箏的攤點、也有冰糖葫蘆的挑擔,再行過去幾步,楊柳樹下還有賣湯餅——也便是面條,幾塊石頭壘起的土灶,獨輪車上的案板找兩截樹樁擱起就能和面切蔥,隨叫隨做,便也是一檔熱湯熱水生意。大大小小少說也有二三十檔位,零散行人經過也偶有幫襯買點零嘴之類,煞是熱鬧。

  丁一與胡山、陳三一行十數人,方自下得馬來,便有人臉上堆笑跑過來問道:“大爺的馬是神駿無比,小人侍候大牲口也有年頭了,這等有靈氣的馬兒真個見得不多,更別提這一氣十幾匹神駒…怎好讓這馬自行食那草籽?大爺啊,這一旦寶馬壞了胃口…”

  若要相信他說的話倒也沒有什么,算命先生也能賺錢養家糊口。

  只不過凡是過來此處的馬匹,就算滿身癩子掉毛落膘,人家也能給你說成是秦瓊秦二哥的黃膘馬——實是英雄落泊、寶馬困頓方才是這模樣,此去鵬程萬里必能扶搖直上,便如秦二哥一般汗青留名…贊得馬又贊了人。

  說到底,就是想賣上兩擔草料罷了。

  丁一聽著好笑,不過華夏總歸有個習俗,便是圖個好彩頭,聽著這人口舌伶俐,丁一便對胡山說道:“就幫襯他吧。”銀錢使將出去,那草料就擔了過來,倒是鍘得整齊,又有人提了水桶的刷子過來,幫馬匹打理洗刷毛發。按陳三幫千戶家打過草料養過馬的眼力,也覺得對方那張嘴且不提,手底下的活計倒是行家里手。

  大碗茶那棚子里這時便有兩個小廝不慌不忙行過來,看著丁一卻是斜著眼問道:“可是來赴咱家王爺的約?哪一家的尊客啊?”看來卻是郕王留在此等候客人,聽得胡山報了丁一姓名,便從懷里掏出小冊子翻看,半晌方才道,“噢,是如晉先生!候著吧,咱家王爺稍后便到,待慢貴客了。那邊有湯餅攤,貴客若有需要只管去用,花費都是咱一會去結。”說著又罵那賣草料的,問他是不是收了丁一的錢?卻要讓他退錢給丁一,直至丁一說是賞了那賣草料的,兩個小廝方才作罷了,只不過轉身過去,丁一卻聽著他們壓低了聲音的低笑,“他娘的,好大的官!”、“那個,八品的縣丞啊,哈哈!”

  氣得胡山要去找他們理論,還是丁一硬生攔下來才沒生事。

  一切看上去都是沒有一點問題,無論是草料的鍘工還是湯餅的香氣,包括郕王下人的傲慢、從骨子里的豪奴氣,都是無可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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