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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其志可哀,其情可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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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嘉和文祥的目光,都落在輔政王的手指上,心不由自主的隨之一起一落。

  終于,關卓凡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笑了一笑,“我還真不曉得拿她怎么辦好呢!——二位,對這個事兒,都有何高見啊?”

  說是“二位”,不過,事情出在理藩院的手上,世嘉是直接責任人,自然該他先來回答輔政王的問題,可是,他摸不準關卓凡的意思,既已闖了一個大禍,萬不敢再說錯了話,囁嚅了幾下,還是沒說出啥來,只好求助似的看向文祥。

  文祥開口了,卻是答非所問,“回王爺,這件事情,我的責任,較之萊翁,只重不輕——到底是我拍的板;所以,自請罰俸半年,以為后來之炯戒。”

  關卓凡“嘿”了一聲,“為了一個小小的尼亞孜,處分一個尚書還不夠?還得再饒上一個大軍機、大學士?動靜未免太大了些吧?”

  頓一頓,“說句實話,若博川不敢拍這個板,又過來向我請示,我一樣會允準熱、尼二人見面的——不然,確實就太不近人情了!”

  再一頓,“如是,我這個輔政王,也得‘罰俸半年’嘍!”

  世嘉大為尷尬,文祥卻很從容,只是微微一笑。

  關卓凡看向世嘉,皮笑肉不笑的,“我看,這個責任,也不必扯來扯去的了,索性,萊山委屈些,上頭、下頭的責任,統統一個人擔起來罷——如何啊?”

  世嘉一怔,隨即連連點頭,“是!是!——這里頭哪兒有博公的責任?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嘛!”

  輔政王雖然半開玩笑的叫他將“上頭、下頭的責任,統統一個人擔起來”,然而,世嘉反倒再次心頭大大一松——因為,這是為了他好。

  第一,替“上頭”擔責也好,替“下頭”擔責也罷,都沒有加重他自己的責任——還是“罰俸三、五個月”。

  第二,替“下頭”擔責,“下頭”自然要感激他這個主官。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替“上頭”——即文祥——擔責,文祥倒不會、也不必因此感激他;“擔責”的最大的價值在于——世嘉既不會因自己的失職而連累文祥,也就不會因此而結怨于文祥了。

  文博川何許人?那可是大軍機、大學士,可是輔政王的左膀右臂啊!

  雖然,以文祥的心胸氣度,即便因此事而受罰,也未必會怨恨于世嘉——可是,這種事情,哪個敢打包票呢?

  還有,什么“小小的尼亞孜”,“動靜未免太大了些吧”,以及,“上頭”、“下頭”的責任攏在一起,亦不過只是罰理藩院尚書三、五個月的俸,則如何處置熱娜古麗,輔政王其實已經清清楚楚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這就好辦了。

  文祥對關卓凡心思的了解,本就遠過世嘉,現在,心里頭更加有譜兒了,于是從容說道;

  “熱娜古麗之行徑,固為國法所不容,不過,到底其志可哀,其情可憫!法外還有人情,對她的處罰,并非沒有可從輕酌減之處的!”

  關卓凡點了點頭,“博川‘其志可哀,其情可憫’八字,說的甚好——那么,到底該如何‘從輕酌減’呢?”

  “我想,”文祥說道,“熱娜古麗手誅元梟,對國家,是有大功勞的;而其所犯者,又非遇赦不赦之罪,其功,國家尚未獎錄,以其功抵其過,也就算是‘獎錄’了。”

  頓一頓,“至于其功是可以全抵其過,還是半抵其過,恩自上出,須王爺請旨定奪,非臣下所敢擅議了。”

  意思是:您看著辦吧,“全抵其過”也好,“半抵其過”也罷,都K的。

  熱娜古麗的功勞,確實尚未“獎錄”,而這也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減刑的理由——如果熱娜古麗的功勞,經已“獎錄”,則功是功,過是過,無功可以抵過,想替熱娜古麗減刑,只好硬來,那樣,就不一定誰都服氣了。

  而熱娜古麗的功勞,之所以尚未“獎錄”,一個是因為關卓凡忙于對法戰事,一時之間,顧不上她的事兒;另一個,也是更重要的,皇帝懷孕,直到出月子之前,都不宜接見臣下,而對熱娜古麗的“獎錄”的最重要的內容——也是廣大維吾爾人民最喜聞樂見的,是他們的英雄,可以得到大皇帝的接見。

  這倒是無心插柳了——熱娜古麗的功勞,遲遲未得“獎錄”,但塞翁失馬,一來,成為其“抵過”之憑藉;二來,若經已“獎錄”,則熱娜古麗殺尼亞孜,便成了“功臣”犯罪,那么朝廷的臉面,可就太過難看了。

  這個方案,還有一大妙處:

  本來,熱娜古麗犯罪,關卓凡擬議中的對她的表彰,皆無法實施,“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文祥言,“辜負了王爺的一番苦心”;現在,既然“以功抵過”,則相關詔書之中,必然要詳錄其功——即所謂“獎錄”,則雖然皇帝、皇太后還是不能接見她,不過,這個“表彰”,到底還是在一定程度上實施了。

  關卓凡大為滿意,“博川老成謀國——好!”

  看向世嘉,“萊山,你怎么看?”

  您都說“老成謀國”、“好”了,我還能怎么看?

  世嘉連連點頭,“博公高見!我附議!附議!”

  他心頭重負既然已經撤去,腦子也就變的活泛了,頓一頓,說道:

  “另外,我覺得,相關詔書——嗯,我是說,若王爺能向三位皇太后請一道懿旨,似乎…就更加妥當些了。”

  關卓凡、文祥略一深想,不由一起微微點頭。

  按朝廷法度,熱娜古麗之行徑,乃不折不扣的殺害無辜之人,為她“從輕酌減”,不論理由是什么——“其志可哀,其情可憫”也好,“以功抵罪”也罷,不論說的如何冠冕堂皇,究其竟,都是枉法。

  皇帝是立法者兼執法者,自己枉自己的法,總是落人口實;不過,皇太后就不一樣了,慈麗不必說,慈安、慈禧也已經撤簾,沒有了“立法者兼執法者”的牽絆,她們從女性的角度出發,對熱娜古麗表示同情;而皇帝從“孝道”出發,秉承慈意行事,雖然還是“枉法”,卻更容易求恕于天下人。

  “果然是更加妥當些!”關卓凡點頭,“好,這個事兒,咱們就上煩三位皇太后的厪慮吧!”

  頓一頓,笑一笑,“我說一句實在話,不過,不入第四人之耳——熱娜古麗既懷此志,總是要動手的,也總能給她找到動手的機會的,若她一定要動手,倒寧肯她現在就動手,不然的話——”

  搖了搖頭,打住。

  文祥、世嘉對視一眼,都明白了輔政王的意思。

  “王爺厪慮極是!”文祥慢吞吞的說道,“遲一些,尼亞孜就入職理藩院了,彼時,尼某級別再低,也是朝廷命官,則熱娜古麗之‘動手’,便是殺害朝廷命官,那就真不曉得,該如何——”

  打住,也搖了搖頭。

  那就真不曉得,該如何替她脫罪啦!

  “好吧,”關卓凡輕松一笑,“無論如何,了卻心頭事一樁!”

  頓一頓,“另外,尼亞孜的后事,不要馬虎,要嚴格按照回教儀軌下葬——我想,熱娜古麗同尼亞孜的關系,畢竟不同于阿古柏父子,她雖然手刃尼某,心里頭卻未必好受,也未必愿意尼某草草下葬。”

  文祥、世嘉再次對視一眼,齊聲應道:“是!”

  頓一頓,世嘉小心翼翼的說道,“請王爺的示下,目下,熱娜古麗其人,呃,該如何——”

  “懿旨頒下來之前,”關卓凡說道,“禁足就是了,別的——一如其舊吧!”

  “是!”

  文、世二人辭出之后,關卓凡發了一小會兒的怔,然后,甩了甩頭,好像要將“熱娜古麗”這個名字從腦海中甩出去似的。

  無論如何,熱娜古麗的事情,相對于對法戰事,只能算是一個插曲,關卓凡念茲在茲的,還是——

  薩岡、孤拔,你們到底打不打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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