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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披肝瀝膽,斬頭灑血,一往無前,何計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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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蘭當道,不得不鋤”云云,當然是嚴重的威脅,不過,重點不在這里。

  “西鄉君,”大久保利通輕輕一聲冷笑,“你以為,這些話,是大村自己的意思呢,還是…只不過是在‘秉承上意’?”

  西鄉從道不假思索,“自然是在‘秉承上意’!——這是關逸軒的意思!不然,大村自己…不然的話,他之前在長州藩做的那些事情,改這個,改那個,又該怎么說呢?——可從來沒聽大村說過‘只能行之于長州一隅’啊!”

  頓一頓,“哼!不能這么快就‘打倒昨日之我’吧?”

  “對了!”大久保利通說道,“這都是關逸軒的意思!大村就算心里不以為然,也只好…‘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頭’?”

  頓一頓,“那么,我請你想一想,關逸軒一個中國人,對日本的‘根本利益’,如此上心,所為何來?——對日本的‘根本利益’,他一個中國人,倒比我們日本人自個兒,更加盡心竭力?說的通嗎?”

  西鄉從道想了一想,“確實說不通!”

  頓一頓,“嗯,所以,這些話,不過是換一個方式,來嚇唬咱們,叫咱們打消‘倒幕’的念頭罷了!”

  “正是如此!”

  “可是,”西鄉從道躊躇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大久保君,你確定,呃,幕府倒臺之后,日本真的不會變成…呃,這那個,‘新戰國’嗎?”

  大久保利通看了西鄉從道一眼,“西鄉君還是不放心啊!”

  西鄉從道臉上微微一紅,沒說什么——這就等于默認了。

  “西鄉君不放心,我是可以理解的,”大久保利通說道,“這些話,乍看上去,確實頗有道理——”

  頓一頓,“可是,相較于不放心,西鄉君更應該對自己有信心啊!”

  西鄉從道囁嚅了一下,還是沒說出啥來。

  “幕府倒臺之后,”大久保利通說道,“一定會有‘保幕’的藩國不承認新政府的權威,起兵叛亂,這是不消說的,可是,這就意味著日本變成了‘新戰國’嗎?”

  頓一頓,“目下,長州藩已經是不在了的;西鄉君,我問你,在戰場上,日本還有哪一個藩國的軍隊,能夠同你西鄉君帶領的薩摩軍爭雄呢?”

  西鄉從道雄心大起,“沒有!在日本,薩摩軍是無敵的!這一層,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我再問你,”大久保利通說道,“對陣‘保幕’藩國中之最強悍者——譬如會津藩,你需要多久才能夠取勝呢?需要‘戰亂連年’嗎?”

  “不需要!”西鄉從道大聲說道,“即便是會津藩——我保證,三個月之內,一定可以把松平容保徹底打垮!”

  松平容保,會津藩藩主。

  “既如此,”大久保利通說道,“又何來什么‘伊于胡底’呢?”

  “對!”

  “將來的事情,哪個也不能說死了,”大久保利通說道,“若說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方可以動手做事,那就什么事情也不必做了!”

  頓一頓,“我輩行事,但知大義之所在,便披肝瀝膽,斬頭灑血,一往無前,何計其余?”

  西鄉從道熱血沸騰,高聲說道:“是!原該如此!大久保君以大義相責,我受教了!”

  “只不過,”大久保利通輕輕嘆了口氣,“大事若成,有兩個條件,不可或缺——第一,以天皇陛下為號召;第二,不能有強有力的外來干涉。”

  西鄉從道一呆:啊?

  呃,第一,天皇陛下目下不在國內,更不在咱們自己手上——天皇陛下正正在對頭手上啊!第二,方才講了這么一大篇兒,不就是無法確定有沒有“強有力的外來干涉”嗎?

  猶如一盆冷水澆了下來,西鄉從道不由大為喪氣,嘟囔著說道,“大久保君,你這不是廢…你這不是揉搓人嘛!”

  大久保利通微微一笑,“事在人為!”

  正要說了下去,敲門聲“咚咚咚”的響了起來,聲音急促,門外人喊,“大久保君!大久保君!”

  大久保利通和西鄉從道都怔了一怔,西鄉從道說了聲,“是大山巖!”然后轉頭看向大久保,意思是,要開門嗎?

  大久保利通點了點頭。

  西鄉從道一打開房門,來人便挾風帶雨的邁了進來,險些和他撞了個滿懷。

  來人連忙止步,歉然說道,“大久保君,不好意思…啊,原來是吉之助啊!你也在啊!”

  “吉之助”是西鄉從道的“本名”,也即“小名”;能夠當面以“小名”稱呼,則來者和西鄉從道的關系,一定是非常親密的了。

  是的,這位叫大山巖的,是西鄉從道的堂兄。

  咦,有點兒奇怪啊:一個姓“大山”,一個姓“西鄉”,咋“堂”起來的涅?

  是這樣子滴:

  大山巖的父親大山八綱昌,生父為薩摩藩士西鄉隆充——就是說,本姓“西鄉”;大山八綱昌娶另一位薩摩藩士大山綱毅之女為妻,而大山綱毅無子,為繼承大山的家產,大山八綱昌便由“西鄉”易姓“大山”——就是說,做了岳父的繼子。

  在血緣上,西鄉隆充是西鄉從道和大山巖的共同的祖父。

  大山巖僅比西鄉從道大半歲,兄弟倆一般年輕,不過,如西鄉從道已掛上了“海軍興隆用掛”的頭銜,大山巖的頭銜則是“炮兵興隆用掛”——不但是薩摩藩炮兵的負責人,而且,協助大久保利通管理整個陸軍。

  就是說,這一對堂兄弟,分管薩摩藩的海、陸軍,正經是大久保利通在軍務上的左右手了。

  還有,西鄉從道之出任“海軍興隆用掛”,得力于大久保利通的“超擢”,并沒有多少實際的戰績的支持;而大山巖,雖然年輕,但于炮兵一道,卻已是薩摩藩的絕對權威,他做“炮兵興隆用掛”,沒有人不服氣的。

  大山八綱昌本就是炮術專家,大山巖家學淵源,后又拜幕臣江川英龍為師,學習西洋火炮的射擊技術,更是青出于藍。薩英戰爭中,擊中英軍旗艦、重傷英艦長的,就是大山巖主持的炮位。戰后,鹿兒島一役立下頭功的大山巖,被提升為炮兵隊長;大久保利通全面主持藩政,進一步將之擢為“炮兵興隆用掛”。

  另外,大山巖還是一個出色的火炮工程師,他設計的一百二十毫米臼炮和四斤(日制)山炮,輕便靈活而火力兇猛,成為薩摩藩陸軍的主力火炮,這兩種火炮,軍中以其本名“彌之助”昵稱為“彌助炮”。

  略略啰嗦兩句:

  原時空,大山巖后來成為日軍最早的元帥,日俄戰爭的陸路部分,就是他打贏的;另外,薩英戰爭鹿兒島一役,替大山巖搬運炮彈的兩個助手,一個叫做山本權兵衛,后來號稱“日本海軍之父”;還有一個,叫做東鄉平八郎,后來則號稱“日本海軍軍神”——日俄戰爭的海路部分,就是這個東鄉平八郎打贏的。

  大山巖雖然牛掰,但是性格溫和,甚至有點兒遲鈍,且白面無須,洵洵儒雅,同相貌粗豪、意氣飛揚的西鄉從道,雖是同一個爺爺,可是,不論長相還是性格,都沒有任何相像的地方;而西鄉從道對這個只大他半歲的堂兄,也沒有任何尊重的態度——打小兒,西鄉從道就欺負大山巖欺負慣了的。

  沒等大山巖解下蓑衣,西鄉從道便猛一拍大山巖的肩膀,“啪”一下,水珠四濺:

  “彌之助!你慌里慌張的做什么?是不是你那個叫秋子的小娘兒們鉆到這個屋子來了?可是,我沒見著啊?”

  大山巖微微漲紅了臉,“吉之助!…嗐,沒空兒和你瞎開玩笑!”

  說罷,解下蓑衣,掛好了,然后,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遞了過來:

  “大久保君,這是小松家老剛剛送給我的,說是…呃,關逸軒寫給主公的親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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