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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一章 真的起火了真的地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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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羅內失眠了。23

  上床之后,只要朦朧睡去,桂俊就會“造訪”。

  那身粗布衣裳不見了,錦緞夾袍,珊瑚帽結,腰間平金荷包、彩繡表袋以及各種各樣的漢玉佩件,乃至鑲翠的短劍、鎏金的手銃、鏨銀的馬鞭,叮鈴啷當的掛了一圈。

  這身打扮,放到現實中,自然不中不西、不倫不類,可是,在博羅內的夢中,卻是一副“濁世翩翩佳公子”的趕腳。

  第二回“造訪”,一身緊身黑色夜行服,黑布蒙面,只留一雙眼睛,寒光四射,奪人心魄。

  哦,對了,背上還背著一支極長的洋槍,槍口的刺刀亦極長,亦是寒光閃爍。

  第三回,頭角崢嶸,耳孔、鼻孔都在往外噴吐熱氣,是個“魔鬼”的模樣,只是氤氳之中,面容依舊英俊清秀。

  第四回,變身為一個極妖嬈的女子,滿頭珠翠,走起路來,楊柳扶風一般,嘴里咿咿呀呀的也不曉得在說些什么。

  剛開始,博羅內還覺得奇怪,好好兒的,咋變成了女人了涅?定睛細瞧,明白了,原來桂俊不是什么“變身”,而是妝成了中國戲劇中的什么“貴妃醉酒”。

  啊?桂兄弟原來還會唱歌劇?

第五回,一身黑色的長袍,脖子上掛著一個碩大的十字架,博羅內正要請教:桂兄弟咋做了神父涅?突然之間,桂俊脖子上開了一道大大的口子,里頭血糊糊、黑洞洞的,同時,英俊的面容也大幅度的扭曲起來  操!原來不是桂俊,是阿歷桑德羅神父!

  博羅內一驚而醒。

  心“怦怦”直跳,窗簾縫隙之中,光芒耀眼。

博羅內喘了幾口氣,取過枕邊的懷表,打開蓋子,覷了一眼  居然十點鐘了!

還以為自己沒有正經睡著,誰曉得  呃,好像自打來到中國之后,就沒有試過介么晚才起身吧?

  這是咋回事兒涅?

  當然,睡的也晚上床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一點了。

  雖然已經日上三竿,不過,博公使并沒有馬上起身,而是“靜臥從容”,叫心跳慢慢兒的平復下來。

  反正,該給巴黎拍的電報,昨天晚上已經拍了出去;而中法已經斷交,他目下的身份,除了“教務”,也沒有其他的外交方面的公務要辦理。

  充足睡眠后的思緒,最為活躍,趁著這個當兒,好好的想一想,該如何在北京的外交界中制造中國的負面輿論?這得小心行事,不能給中國人抓住什么把柄,不然,就得“歸國”啦。

  腦子里的思緒,很快清晰起來了。

  莊湯尼說的對,打一開始,桂俊一方,其實就下定了決心“南堂”一案,一定要有泰西的神職人員充作“犧牲”,“淺淺的口子”什么的,都是虛與委蛇,都是為了將這個“犧牲”誘了出來。

  桂俊確實是擺了自己一道。

不過嘛  這一道,對于阿歷桑德羅神父來說,是大不幸,對于莊湯尼來說,是噩夢;可是,對于法蘭西帝國和自己這個法蘭西帝國駐華公使來說,其實并不算什么壞事兒。

  桂俊說的對,這樁“教案”,若沒有泰西籍的“犧牲”,影響力就是有限的,不但不足以對中國政府造成實質性的打擊,反叫中國政府提高警覺和戒備,再想制造什么“教案”,可就難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沒有泰西籍“犧牲”的“教案”,確實是“重大的資源浪費”。

  不是有“淺淺的口子”嗎?

  ,聊勝于無罷了!

  如果阿歷桑德羅神父受到了殘酷的凌虐,譬如被截斷了手腳什么的,還可能激起泰西各國的公憤;可是,沒有哪個國家會因為一個副司鐸的胳膊被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就同、進而對中國宣戰的。

  所以,桂俊一方殺掉阿歷桑德羅神父,其實是…呃,符合法蘭西帝國的利益的。

  當然,博羅內也清醒的意識到,桂俊一方發動“教案”,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助法蘭西帝國一臂之力”,而純粹是為了他們自己給“山人”添堵、添亂,待真亂起來了,“山人”顧此失彼了,便趁亂而起,以圖不逞。

  咦,我怎么用了“以圖不逞”這個詞兒?這不是站到“山人”一邊兒去了嗎?

  好吧,不要糾纏細節,反正就是那個意思了。

  因此,自己對桂俊一方,是沒有什么“控制力”可言的這是一把雙刃劍,可能刺傷敵人,也可能割傷自己。

  不,“雙刃劍”的譬喻不對,事實上,劍柄并不是握在我博某人的手里。

  博羅內想起了莊湯尼說的那句話,“公使閣下,我其實還不算什么我相信,只要有需要,他們也會請你去做這個‘犧牲’的!”

  有這個可能嗎?

  博羅內的念頭,轉了又轉,最后,不能不承認:

  有這個可能。

  試想一下,如果法中戰爭期間,自己這個“留居”中國的法國駐華公使被刺殺,會發生什么?

  則驚濤駭浪,足以傾覆艨艟巨舟,與之相較,“南堂”一案,只好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了!

  中國政府將真正成為國際社會之公敵!

  這樣的誘人景象,對于桂俊一方,應該有著無可抗拒的吸引力的吧?

  博羅內不由打了個寒顫。

  也不曉得,“桂俊一方”,是否念及于此?

  怔怔的好一會兒,博羅內悵然的嘆了口氣。

  不過,這是一個太極端的情形,無論如何,目下,在推翻“山人”上面,雙方的利益還是一致的。

  就此放棄這股藏在中國政府內部的“奧援”,太可惜了!

  還有,雖然被“擺了一道”,不過,對于“桂俊一方”的殺伐決斷,博羅內內心深處,其實是頗為欣賞的這股子陰鷙狠辣,和他其實頗為臭味相投,對方雖然危險,于他,卻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同這樣的勢力合作,除了實際的收益之外,也挺…刺激的。

  可是,該怎么合作下去呢?

  別的不說,保持接觸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一回,莊湯尼是被嚇得狠了,他是絕對不肯再和桂俊打交道的了,“南堂”這條線,不大好利用了。

  要不然…

  正在這時,有人“啪啪”打門,用的力氣很大,連門框都震動了,接著,就聽克萊芒焦急的喊道,“公使閣下!公使閣下!”

活躍的思緒一下子被打斷了,博羅內不由大為不滿:怎么,起火了還是地震了?用的著這樣子嗎?這個克萊芒,愈來愈  門外,克萊芒繼續:“公使閣下!公使閣下!”

  博羅內輕輕咒罵了一句,只好披衣而起,拉開窗簾,打開了門。

  門一開,克萊芒一只腳往里跨,一只手將一疊紙遞了過來,“你看看!這是剛從俄國人那兒拿過來的副本中國外務部致各國駐華公使館的照會的副本!”

  “關于…‘南堂’的?”

  “是!”

  博羅內十分意外,一邊兒將“副本”接了過來,一邊兒說道,“他們的動作…夠快的呀!”

  “是!搶到咱們頭里去了!這下子,咱們可是被動了!”

  博羅內心說:又如何?失驚倒怪,張皇失措!虧你還是法蘭西帝國的外交官呢!

  不過,這份照會,可夠長的,這么短的時間內就炮制了出來,并送達各國駐華公使館,不能不說,中國人的效率,確實是挺高的…

  回到屋內,坐下細看。

  開始的時候,表面上,博公使還是十分從容的,只是不斷微微冷笑,時不時加一兩句點評:

  “他們倒能自圓其說!”

  “倒是撇的干凈!”

  “倒會蠱惑人心!”

  事實上,愈看心中愈是不安。

  這份照會,邏輯嚴密,自圓自洽,滴水不漏,確實很有說服力;且情理交融,尤其是那幾句“衷心贊嘆”“若非對上主抱有最虔誠的信仰和依戀,阿歷桑德羅神父如何能夠以超愈常人之毅力,強忍劇痛,終而投入圣母之懷抱?”娘的,實在是太能“蠱惑人心”了!

  看過了這分照會,大約真就有人以為“南堂”一案,中國政府確實是無辜的呢!

  不過,你克萊芒就因為這個,張皇失措到這個地步?

  不至于吧?

  好吧,繼續往下看。

  “則兇犯犯案并以‘扶清滅洋,殺盡洋夷’張揚,其本意,實在于藉此挑撥中國政府和世界各國之友好關系,從中漁利也!”

博羅內心中大大一跳,這  再往下看。

  終于看到了,“中國在世界上,也有自己的敵人”,以及,“很明顯,中國的敵人國內的、國外的,將從中國同世界各國交惡中獲益!他們,就是干犯此案之最大嫌疑者!”

  博羅內再也忍耐不住,“啪”一拍桌子,“呼”的一下,站起身來。

  “‘中國在世界上的敵人’?”他滿臉漲紅,“眼下,除了法蘭西,還有誰是‘中國在世界上的敵人’?這豈不是在暗示…呃,法蘭西參與了…甚至,法蘭西就是‘南堂’一案的幕后主使嗎?!”

  事實上,昨天博羅內跑到外務部提抗議,博、錢二人唇槍舌劍,錢鼎銘就隱約做過類似的暗示,不過,一來,錢鼎銘的話,說的十分隱晦;二來,因為中、法已經斷交,錢、博的會談,既不算正式的外交會談,也就沒有正式的記錄,相關話語不會外泄,對法國不會產生什么負面的影響。

  可是,這份照會就不同了!

  黑紙白字,正式公文,行諸各國而且,話還說的這樣露骨!

  怪不得克萊芒如此失驚倒怪呢!

  “中國人不可能有任何實在的證據啊!”博羅內咬著牙,“他們怎么敢做如此露骨的指責?!”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克萊芒說道,“哎,我說,整份照會你都看了嗎?”

  博羅內一怔,“還沒有看完后面還有一段。”

  “!那你趕緊看啊!”

  好像,之前,克一秘從未用過這種近乎責怪的語氣跟領導說話吧?

  后面還有更大的麻煩?

  博羅內顧不得克萊芒的態度了,趕緊看了下去。

  果然!

  “我們認為,由某國代理中國天主教務之安排,其弊經已愈來愈明顯,可是說,經已徹底落后于形勢,到了必須做出根本性改變的時候了!”

  博羅內的眼睛愈睜愈大,捏著“副本”的手,也微微的顫抖起來了。

  “我們將向教廷鄭重提出:中國和教廷,建立正式官方關系,教廷向中國派駐公使,中國天主教相關事宜,由中國政府和教廷直接商辦,不再假手某國。”

  他娘的,真的起火了!真的地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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