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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七章 反攻、翻盤,冤案、鐵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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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威之落網,可算是“自投羅網”。

  頗出乎唐景崧、阮知方等人的意料,胡威逃出皇城之后,非但沒有趕在四門緊閉、全城大索之前,逃出京城,反而留在城內,藏了起來。

  第二天,入夜之后,他從藏身之處溜了出來,開始行動。

  做什么呢?

  “反攻”,“翻盤”。

  前文說過,禁軍分為“內衛”、“外禁”,部分“外禁”參與了“丁導之亂”,叛亂敉平之后,由管帶“內衛”的胡威,節制全部禁軍;胡威有一個刎頸之交的結拜兄弟,叫做阮秀,原在“內衛”當差,胡威接手“外禁”之后,提拔阮秀管帶“外禁”的右軍,他“反攻”、“翻盤”的賭注,就押在阮秀身上。

  阮秀見到胡威,大吃一驚,嘴唇都有點兒哆嗦了:哎,我說哥哥,現在全城大索,到處正在抓你,你咋還在這兒涅?

  待聽了胡威的“反攻”的計劃,嘴上不出聲,心里卻連連叫苦:

  哎喲我滴個天爺,你介不是叫我把頭往老虎嘴里伸嗎?!

  胡威兀自封官許愿:大功告成之后,哥哥我做勤政殿大學士,兄弟你就是兵部尚書!

  阮秀心想:沒腦袋的兵部尚書?

  “大哥,你不曉得,外禁的這些個兵,都是軟腳蟹,打不了正經仗的!平日里,最大的本事,就是欺負老百姓,頂多、頂多…抓幾個小毛賊罷了!這個,若跟欽使護衛團見仗,我怕…”

  胡威大皺眉頭,“打不了正經仗?那丁導之亂又怎么說啊?——連造反都敢,還說打不了正經仗?”

  “唉!”阮秀說道,“丁導之亂是被逼無奈啊!圣上逼著外禁的兵替他起萬年基,工程浩大,工期緊急,又不給夠吃的,如果不造反,不是擎等著累死、餓死嗎?”

  “萬年基”就是陵寢,嗣德王的陵寢稱“謙陵”。

  “再者說了,”阮秀繼續說道,“這個反,造來造去,不是也沒造成嗎?——連個大宮門都攻不進去!”

  “這…”

  “還有,大哥,丁導之亂的時候,咱們內衛擎天保駕,同外禁的叛軍,殺的血葫蘆似的,我手下的這支兵…呃,你曉得的,當年是尊室菊管帶的,是參加過叛亂的呀!這個…可不見得個個都服我啊!平日里還好說,可是,叫他們跟著我再造一次反?我怕…呃,號召不起來啊!”

  胡威火了,“什么叫再造一次反?瑞國公是大行皇帝唯一子嗣!大行皇帝駕崩前親口說了,傳位于瑞國公!瑞國公繼皇帝位,名正言順,天經地義!這一回,咱們還是擎天保駕!造反的,是阮知方、張庭桂!是清國——”

  說到這兒,想起清國是宗主,越南是藩屬,天底下沒有宗主造藩屬的反的道理,只好打住,改口道:

  “你哪兒來的這么多藉口?哼,我看,你就是膽小!就是貪生怕死!就是…忘了咱們生死兄弟的情分!”

  你一句,我一句,兩個“生死兄弟”吵了起來。

  胡威到底是大哥兼老上司,積威已久,最后,阮秀忍氣吞聲的說,好吧,就照大哥的意思辦!不過,你得讓我先跟下頭的人打個招呼,先…布置一下再說!

  安置好了胡威,阮秀悄悄的叫過來兩個親信——也是他的結拜兄弟,把事情說了,然后問,你們說,咱們何去何從啊?

  兩個親信異口同聲:

  第一,以卵擊石的事情,絕不能做!

  第二,內閣和樞密院聯署的命令,說得清楚,“胡威矯詔謀弒,大逆不道,現已解去一切職銜,通緝在案,如若現身,立予捕拿,不吝重賞;若有窩藏乃至附逆情事的,嚴懲不貸,禍及宗族”——則該如何趨福避禍,不是已經很明白了嗎?

  阮秀心中猛地一跳:啊?

  兩個結拜兄弟苦口婆心:大哥,胡威偷入“外禁”左軍,這個消息,遲早是要泄露的!——就是現在,說不定已經有人跑去告密了!咱們如果放走了胡威,“上頭”也好,“下頭”也好,都不會放過咱們的!

  大哥,當機立斷啊!再遲一些,說不定就趕不及了!——就叫人趕在咱們前頭了!到時候,非但一件眼看著到手的大功勞沒有了,咱們還成了“窩藏”、甚至“附逆”!自個兒掉腦袋不說,一大家子也跟著倒霉啊!

  阮秀繞室彷徨,過了好一陣子,終于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說道:

  好,就照你們說的辦!

  就這樣,胡威被他的“生死弟兄”五花大綁,送回了他前一天逃出來的皇城。

  有趣的是,胡威的兩個親信,確有先見之明:

  胡威偷入“外禁”右軍的消息,果然泄露出去了,右軍里頭,也果然有人跑去告密,阮秀的動作若再晚一步,就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胡威落網,頗給唐景崧以鼓舞,他決定照原計劃,想方設法,將這個案子辦成以瑞國公、應和公、太平公等“親富”宗室為主謀的“謀弒”大案。

  至于楊義嘛——只不過是一個負責執行的角色罷了。

  謀之于鄭國魁,鄭國魁表示,我的責任,主要在軍事,政務方面,維卿你盡可以自作主張;當然,定案之前,要向輔政王請示。

  請示當然是要請示的,不過嘛,在此之前,先要搞掂越南人——

  將此案定性為“謀弒”,尤其是把這個罪名安在瑞國公、應和公、太平公等“親富宗室”的頭上,需要阮知方、張庭桂的支持。

  張庭桂表示支持。

  張大學士一想到瑞國公等人居然要拿胡威這個“一介武夫”取代他這位“士林宗鏡”而為“首輔”,氣就不打一處來——

  “謀弒”好!——罪名愈重愈好!這班人,個個都該千刀萬剮!

  然而,阮知方表示反對。

  而且,態度雖然委婉,卻非常堅定。

  “維公,”他用很誠懇的語氣說道,“目下,最緊要的事情有兩件,一件是新君登基,一件是收拾人心——匪如此,政局不能安定!”

  頓一頓,“以謀弒加之于瑞國公、應和公、太平公等,必然要興起滔天大獄!則瓜連蔓抄,勘磨捶撲,朝野上下,一路哭聲,不知…伊于胡底?到時候,人人自危,朝不保夕,收拾人心,又從何談起?”

  再一頓,“另外,古往今來,新君踐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加恩——沒有個一邊興大獄,一邊克承大統的道理!若以謀弒加之于瑞國公、應和公、太平公等,則必然要等到這件大案塵埃落定之后,才能轉頭去辦理新君登基的大事——如是,大事就耽擱了!”

  張庭桂嘟囔,“也不見得能耽擱多久…”

  阮知方不搭理他,繼續對著唐景崧,語氣更加的懇切了:

  “大位虛懸,人心浮動,政局是安定不下來的!而政局若不能安定下來——維公,北圻那邊兒,咱們即將同富浪沙接戰,順化這兒,若紛紛擾擾,這個…與大局有礙啊!”

  唐景崧目光微微一跳,不由看了眼鄭國魁,鄭國魁面色依舊平靜,不過,也微微的皺了皺眉頭。

  “我記得,”阮知方說道,“維公你說過的,辛酉政變,兩宮皇太后曾有諭示,和氣致祥,因此,顧命八大臣雖大逆不道,卻只誅載垣、端華、肅順等三兇,其余五人,最重的處分,不過充軍——三兇之外,與逆者竟然盡數保全了!這真正是天恩浩蕩!兩位慈圣的心胸氣度,真正是叫臣下欽服不已啊!”

  唐景崧微微一笑,“天朝和越南的情形,畢竟不大一樣——再者說了,辛酉政變,到底也殺了載垣、端華、肅順等三人。”

  “是,是!”阮知方說道,“不過,我想…事不同而理同!關鍵是兩位慈圣和氣致祥的懿訓,咱們做臣子的——”

  說到這兒,虛虛的拱了拱手,“應該仰體天心、仰體天心啊!嘿嘿,嘿嘿!”

  這個話,唐景崧無論如何不能反對,只好點了點頭,“是!”

  “謀弒為大逆之最,”阮知方說道,“一旦坐實了,律有明文,不分首從,一律凌遲處死!到時候,再怎么加恩,也不過斬決,頂多、頂多,賞一個全尸——或者絞決,或者賜死。”

  頓了頓,“維公,一旦定了謀弒,咱們可就沒有任何騰挪余地了啊!——和氣致祥四字,是無從談起了!”

  唐景崧心想,我本來也沒想什么“和氣致祥”、要什么“騰挪余地”——我本來就是打的一個“不分首從”的主意。

  不過,嘴上沒說什么。

  “此其一,”阮知方繼續說道,“其二,此案若要辦,便要辦成鐵案!要經得起千秋的史評!不然,莫說你我將為后世譏刺,就是當下,恐亦有大可慮者!”

  “鐵案”、“史評”、“譏刺”云云,暗指以“謀弒”加之于瑞國公、應和公、太平公等,證據不足,有“欲加之罪”之嫌。

  不過,重點不在這里——

  “當下即有大可慮者?”唐景崧眉毛微微一揚,“含翁,這話怎么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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