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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六章 我說我說我什么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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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頗出意料的是,這個楊義,雖然只是一個太監,卻是頗為硬氣,三木之下,慘叫不絕,尿都遺出來了,也只肯承認:

  善娘來找他的時候,確實沒有說過什么“精淵幽深”、“潛龍在淵”一類的話——那個時候,他就曉得,“赤灶丸”其實就是一種春藥。

  可是,楊義說:這七、八年來,內憂外患,國勢日下,我就沒有看過圣上露過幾天笑臉的——唉,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我想著,“赤灶丸”能不能有助于圣上誕育皇嗣,且不去說它,至少,可以叫圣上在女人身上散一散心,這個,也算是…“為圣主分憂”了吧?

  主審官冷笑:你還真能替自己臉上貼金!進獻春藥,居然叫做“為圣主分憂”?如是,古往今來,天底下就沒有倖佞了!好,這一層,暫且按下不說,說說你的“見死不救”——怎么,這就是你的赤膽忠心?

  哎呀,大人,我怎么可能“見死不救”?進入內寢的時候,我是真以為圣上已經駕崩了啊!——那張御榻極大,且擺在地臺之上,彼時,圣上又是倚靠在榻背上的,呃,這個,不比幾位娘娘也在御榻之上,彼時,我和瑞國公,距離圣上,其實多少是有一段距離的,有些細節,看不清楚,也是有的…

  矯詔呢?!

  矯詔?呃,這個,這個,呃…唉,我是這樣想的,圣上無嗣,瑞國公既是圣上唯一的養子,自然就是圣心默定的“太子”了!圣上駕崩,“太子”繼位,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圣上發病,口不能言,如果…如果他能說話的話…呃,一定會說“傳位于瑞國公”吧?我只是…只是揣摩圣上的心意罷了!唉,我跟了圣上這許多年,圣上的心意,我還是了解的…

  還有,我想著,對于繼位的人選,圣上若沒有留下明確的遺言的話,保不齊,這張寶座,就會你爭來、我爭去的,保不齊,國家就此亂了套!目下…呃,正是“多事之秋”,這個…亂上加亂的,不大好吧?呃,我也是為國家社稷著想啊…

  難為你還曉得“為國家社稷著想”啊!——哎,如果你不是個太監,是不是該像胡威一樣,請你去做大學士呢?

  呃,這個…

  好吧,看來你“為國家社稷著想”的太多了些,腦子暈的太厲害了些,一副夾棍,不足以叫你完全清醒過來,咱們換些花樣吧!

  各種“花樣翻新”,沒完沒了,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

  終于,血肉模糊、幾已不成人形的楊義,徹底崩潰了。

  “我說!我說!我什么都說!”

  事實上,楊義與善娘,并沒有什么“舊”——他們倆,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

  真正與他“有舊”的,是阮景祥——法興洋行的買辦、春水社的“大護法”。

  大約五年前,《壬戌和約》簽署之后,楊義就做了阮景祥的線人,向阮通報各種宮闈秘聞,所為呢,則無外乎一個“錢”字。

  不過,楊義、阮景祥是從來不直接見面的,阮景祥的要求,楊義的情報,都通過中間人傳遞,支付給楊義的報酬,也通過中間人轉交。

  楊、阮的身份都很敏感——一個是嗣德王的近侍、乾成殿的總管,一個是法興洋行的買辦、眾所周知的富浪沙在沱灢的“代理人”,楊、阮如果直接見面,一個不慎,落入旁人的眼中,必然引起嚴重的懷疑。

  同時,楊義雖然明知阮景祥和法國人的特殊關系,但他從來沒有問過,他出售的“秘聞”,阮景祥到底拿它們派了什么用場呢?

  雖然,楊義心知肚明,這些情報,最后必然都匯總到了西貢的交趾支那總督府,可是,只要不挑明了,他就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從阮景祥那兒拿錢。

  幾年來,楊義一直只是為阮景祥搜集各種“宮闈秘聞”,并沒有為他做過別的什么事情,阮景祥也沒有提過什么額外的要求,但自從“欽使護衛團”抵越之后,中、法矛盾愈演愈烈,情況發生了變化。

  阮景祥方面,不止一次暗示,楊義如果可以協助法國人,如拉格朗迪埃爾所說的,“請越南國王早一些去和父親、祖父、曾祖父會面”,他將得到一筆巨額酬金——一生享用不盡!同時,法國人將保證楊義余生的安全——事后,他可以移居西貢,乃至法國。

  一開始,楊義是堅拒的,并表示若阮景祥堅持這樣的要求,大家就一拍兩散;若逼得急了,他就向嗣德王出首——他服侍了圣上幾十年,主仆情分十分深厚,圣上又一向寬宏大量,未必就會要了他的腦袋。

  阮景祥只索罷了。

  后來,法國援軍大舉開到,阮景祥變更了要求:

  不必楊義親手“謀弒”,他只要協助向嗣德王進貢“赤灶丸”就好了;嗣德王服用“赤灶丸”之后,萬一有什么“不諱之事”,楊義要力挺瑞國公,助其順利登基,如此,他就有了“定策之功”,瑞國公繼位之后,將倚他為左右手,他獲得的好處,可就遠不止于之前說的“巨額酬金”了!

  操縱朝政,“賄遺珍寶,四面而至”,甚至,裂土分茅,封公封侯,都不在話下了!

  楊義終于心動了。

  一來,法軍兵力雄厚,楊義認為,法國必勝,清國必敗,嗣德王這張寶座,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了,“主仆情分”再厚,也不必替“主”陪葬啊。

  二來,對他來說,阮景祥的新要求,風險較低而收益奇高——

  圣上如果“馬上風”掛掉了,進貢春藥的人,當然是有責任的,不過,第一,這畢竟是“無心之失”,不能等同于“謀弒”;第二,這個春藥,畢竟不是俺進貢的,俺頂多只是個“中間人”嘛!

  再者說了,瑞國公繼位之后,誰還會來追究俺這個“定策功臣”的責任呢?

  收益呢?

  “操縱朝政”、“裂土分茅”——

  哎喲我滴神啊!

  “巨額酬金”神馬的,都不算什么了!——大權在握,金子、銀子還不是滾滾而來?

  那句話咋說的,哦,“賄遺珍寶,四面而至”!

  好!這個險,值得冒!

  就這樣,武光青進了宮,“赤灶丸”進了嗣德王的肚子。

  胡威的“入伙”,也是楊義拉進來的。

  楊義和胡威的關系,本來就很好,他私下底對胡威說:

  圣上的身子骨兒,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唉!真叫人擔心啊!萬一有“不諱之事”,將軍手握重兵,何去何從呢?

  楊義:瑞國公是圣上唯一的養子,本就該承繼大統的,且聰睿仁孝,天下人都是曉得的!還有,這個…嗯,“國賴長君”!如果將軍擁立瑞國公繼位,就是…“定策首功”!新君登基之后,將軍除了“贊襄政務”之外,我看,做個“首輔”——勤政殿大學士,都是應該的!

  胡威的心,“怦怦”的跳了起來。

  躊躇半響,終于下定了決心:

  呃,那…我們該如何“擁立”瑞國公呢?

  楊義: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便定下了“大事一出,即傳應和公、太平公等親富宗室、重臣入宮,緊接著關閉宮門,隔絕內外,決疑定策”之“大計”。

  楊義說,他和胡威謀定之后,通知了阮景祥方面,不過,這些事情——包括進貢“赤灶丸”在內,瑞國公都沒有直接參與;富浪沙那邊兒,應該有人直接和瑞國公聯系,至于怎么聯系的,“赤灶丸”的來歷、他和胡威的“大計”,瑞國公又知道多少,就真的說不好了。

  這份口供,反復勘磨而來,應該是可信的——楊義明顯不會將什么罪責都自個兒扛了下來,拼得一身剮,也要替瑞國公和一眾親法宗室、大臣開脫,之前的熬刑,是為了替他自己開脫,保他自己的性命。

  不過,對于這份口供,有人滿意,乃至如釋重負,有人卻不大滿意。

  滿意的是阮知方,不滿意的是唐景崧。

  唐景崧的計劃,是將這個案子往“謀弒”上頭扯,借此興起大獄,將越南宗室、政府中親法的勢力,一網打盡——“矯詔”雖然也算“大逆”,但遠不及“謀弒”來的嚴重,未必可據此借此興起大獄,瓜連蔓抄,“一網打盡”。

  更何況,這個“矯詔”,嚴格說起來,只是楊義和瑞國公兩個人的事兒,連奉詔入宮的應和公、太平公等人,都可以說是上了楊義和瑞國公的當呢?

  謀弒——

  唉,照楊義的供詞,這個“謀弒”,除了他自個兒,只能扯上法國人和阮景祥、善娘等“春水社”的人——連胡威都不一定扯得上呢!

  這,意思就不大了。

  法國主使謀殺越南國王,如果坐實了,國際輿論自然大大不利于法國,可是,阮景祥、善娘不到案,單憑楊義的一面之詞,是沒有法子“坐實”的,中國拿法國主使謀殺越南國王做文章,法國是絕不會承認的,反會說“屈打成招”、“純屬污蔑”云云,在國際輿論戰上,中國不見得能占法國多少便宜。

  而在中國打敗法國之前,阮景祥、善娘在法軍庇護之下,是到不了案的。

  咋辦呢?

  繼續“勘磨”楊義,逼他攀誣瑞國公?

  或者,直接“勘磨”瑞國公,叫他自承“謀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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