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9】流螢飛火
葉清玄再探升仙池之時，帥天凡已獨自回到自己在蘇州府的隱秘歸處。
夜已深。
帥天凡獨臥在庭院中一架葡萄下。
夜涼如水，他逐漸也感覺到有些寒意。
他已經有兩次坐起了身子，準備離開，但很快又在椅上躺下來，心中一種說不出的疲倦，在他的體內蔓延開來，像是病毒一樣侵蝕他的骨髓。
他已經很久沒有跟人動手了，他的日子最近過的很平靜，可他依舊疲倦，疲倦的，是他的心。
復仇的念頭時刻侵蝕他的心靈，而面對強敵時的無力感，卻讓他難以振作。
如果沒有父親的事，他真的很想退出江湖。
曾幾何時，他一把折扇，配合傲意龍神訣在江湖上闖下多大的名頭，甚至就連天絕高手都不敢輕視自己。
可連續在葉清玄手上的敗北，再加上父親的兵敗如山倒…
帥天凡整個世界都變了。
他再也當不成那個任意妄為的三圣島特使了，沒了父親的遮蓋，帥天凡撐得身心疲憊。
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
庭院靜寂。
這個時候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入睡，帥天凡的屬下也不例外。
這戶人家是忠于帥家的死士，二十年前就以暗樁的身份來到了蘇州府。
帥天凡并沒有干預他們，也沒要他們陪伴一側。
他只想一個人留在庭院。
今夜的天色非常好。
廳堂內燈火未滅，庭院中也有兩盞長明石燈，相互輝映，雖然并不怎樣光亮，也不怎樣黑暗。
燈光凄迷，幾只螢火蟲飛舞在庭院內在燈光中。
晶瑩碧綠的螢火，驟看來非常美麗。
風很淡，幾乎感覺不到有風的存在。
那些螢火蟲幽然上下飛舞，很奇怪，始終都留在這個庭院之內。
帥天凡一直都沒有留意，現在忽然留意，卻竟突然生出了妖異的感覺。
美麗而妖異。
他不由自主坐直身子，冷然盯著那些螢火蟲。
也就在這個時候，庭院中突然飄來了絲絲霧氣。
就像是倒入清水中的墨汁一樣，那漆黑的霧氣界限分明地緩緩飄進庭院，纏向那些花木，隱隱約約，似有若無。
帥天凡眉頭大皺，又發覺無數只的螢火蟲隨著霧氣飛了進來。
開始的時候，一只追隨看一只，貶眼間二三兩兩，然后就五六成群。
不過片刻，庭院中到處都是螢火蟲，上上下下，漫天飛舞。
一點點晶瑩碧綠的螢火不住游移，就像是一條條碧綠晶瑩的絲線交織在半空中，整個庭院驟看來就像是罩在一個晶瑩碧綠的螢網內。
螢火雖是那么微弱，但那么多螢火集中在一起，已足以照亮這個庭院。
黑霧，螢火。
原本頗具江南風情的小院，剎那間變得不似人間，宛如幽冥地獄。
一種強烈的恐懼猛襲上他的心頭，帥天凡不由得幽幽一嘆，“既然來了，便出來相見吧，何必弄這些多余之事？”
霧更濃。
那些漫天飛舞的螢火蟲忽然間都向庭院中的一株枇杷樹飛去。
千萬點螢火同時間奔投向一個目標，實在是一個奇妙的景像，只是呼吸之間，一盞螢火蟲構成的碧綠燈籠就出現在了帥天凡的面前。
螢火燈籠甫一出現，一個鬼魅般的身影便站在了燈籠旁邊。
即便以帥天凡的功力，仍然只見燈籠，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來人是何時現身的，就好像他一直站在那里，只是被碧綠的燈籠照了出來一般。
一襲黑袍，看不清顏面。
即便碧綠的燈籠就在身邊，來人的臉孔也在綠光中一片虛無。
七殺，當今武林中突然出現的神秘人物。
即便帥天凡不是第一見到他，依舊被他滿身的神秘氣息和詭異功力震懾得心中不安。
“你今天見了不該見的人…”七殺道。
幽冥地獄般的虛無嗓音讓帥天凡喉嚨一陣發緊，但他依舊強自鎮定，沉聲道：“不是我想見他，實在是一場意外，讓他碰到了我…”
即便不說，帥天凡也知道對方說的是葉清玄。
自從武林大會之后，這個七殺突然出現在自己的三圣島，連續幾次出手，深深震撼住了帥天凡，在對方提出聯手對付九龍宮之后，早已被懾服的帥天凡自然不敢反對。
可即便如此，他也始終都想要擺脫對方的壓迫，葉清玄無疑是擺脫這種局面的極佳人選。
“他不該出現在這里…”七殺有些惱怒地低吼，“你也不該那么多嘴。”
帥天凡皺眉道：“我多嘴？哪方面？”
“蘇夢涵…”七殺陰聲道。
帥天凡冷哼一聲，“這與咱們的事有何干系？我只是不想讓我的朋友多走彎路。”
“可他追查下去，就會破壞我的計劃…”七殺怒不可遏，“你明知道抱天攬月樓就五個主樓，你幫他排除一個北主樓，他自然會將注意力放在其他四樓上。一旦他查出這里有九龍宮的產業…難保我們不與他發生沖突…哼哼，莫不是，你還想著利用他來除掉我？”
“怎么可能？”帥天凡大呼冤枉，“我與你目的相同，九龍宮害慘了我父親，我豈會給他們找出路？你若是不相信我，我這就去告訴葉清玄，殺死蘇夢涵的，是藏在道觀中的冥游子！”
帥天凡身子剛動，倏忽間便覺得清風拂來，自己左手手指冷冷一痛，忙不迭低頭一看，整個左手的食指全都被螢火染綠。
螢火不住的流動，緩緩侵上手掌，令他左手的皮膚也好象在流動，要流出他的身體之外。
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左手變成這樣，雖然感受不到絲毫疼痛，但卻知曉那并不是什么好東西，心底升起無限恐懼之感，更覺得七殺妖異得可怕。
哼哼哼…
七殺發出令人心悸的冷笑聲，淡淡道：“不要激動，也不要運轉罡氣。那是我剛習成不就的流螢飛火，你若不去管它，自會保你平安，若是敢輕舉妄動…”
呼啦！
剛剛被螢火籠罩的枇杷樹，螢火微微一亮，無聲無息間直接化為一樹灰燼，保持原狀一動不動，在夜風輕輕吹過，登時化為滿地飛灰。
“你這是何意？”帥天凡皺眉問道。
“葉清玄的事，不用你管…我親自來處理。”在黑霧托舉之下，七殺緩緩斂于霧中，只留下冷冷語調道：“至于你…明日我自會給你解藥。”
黑霧散去，熒光自隱。
清涼幽寂的小院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