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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下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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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靠近城區的一家鐵路招待所里的一個房間里,四個年齡不等的男人正在喝著酒,下酒的菜很簡單,一盤油炸花生米,還有一斤豬頭肉。

  要是放在往日里,這樣的人出現在小鎮肯定很扎眼,因為這個小鎮的流動人口并不是很多,基本上出現個生人就會被關注到。

  可是這段時間,從全國各地以及海外趕到小鎮參加劉運焦喪禮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四個男人倒是沒有那么顯眼。

  “六子,咱們是來參加劉老爺子喪禮的,你收斂些,別在這邊惹事。”

  年齡最長的男人大概四十出頭的樣子,“滋溜”一聲將一杯二鍋頭灌入口子后,咂吧了下嘴巴,說道:“六子,你昨天去找那孫家兄弟干什么去了?”

  “大哥,這不是以前和孫老大他們有過生意嘛,來到這里總歸是要拜訪一下的,要不然別人也會挑理不是啊?”

  坐在中年人對面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身材在一米七左右,十分的消瘦,長的尖嘴猴腮,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個不停,給人一種十分不穩重的感覺。

  “你小子一肚子壞水,沒事能去找那哥倆?”

  中年人對自己的這個手下的秉性卻是十分了解,看到他不以為然的樣子,當下說道:“劉老爺子在江湖上的地位非同小可,真要惹出了事,日后這長江以北的地界,咱們就不用來了,你少打些歪主意。”

  “什么劉老爺子?還不是當年吃了敗仗躲臺島去了?”

  叫做六子的年輕人撇了撇嘴,沒好氣的說道:“這老不死的都離開幾十年了,死了居然還這么威風,咱們幫派現在也有好幾百人了吧?憑什么那些門派對咱們都是愛答不理了?”

  這社會,從來都是被分為三六九等的,江湖,自然也不例外,大到朝堂,小到走卒販夫,都可以被歸納其中。

  在上九流中就有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燒鍋(酒廠)六流當(當鋪),七商(商賈)八客(莊園主)九莊田(農夫)的說法。

  有上九流,自然也就有中九流和下九流。

  中九流分為一流舉子二流醫,三流風水(風水先生、陰陽先生)四流批(批八字、算命先生),五流丹青(書畫)六流相(相士、看相的),七僧八道九琴棋(文人)。

  而下九流則是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神巫)四流梆(更夫),五剃頭的六吹手(吹鼓手、喇叭匠),七戲子八叫街(乞丐)九賣糖(吹糖人的)。

  千百年來,江湖上的地位,也是從這上中下三九二十七行當里延續而來的,當然,雖然只有二十七個行當,實際上延伸出去,卻是遠遠不止。

  比如下九流中第五流“剃頭的”,便把修腳的、跑堂的、拉車的,以及按摩、店員、舞女、幫閑等屬服務性行業的均算在內。

  正在喝酒的這幾個人看上去穿戴整齊,其實卻是南方一座城市中的乞兒門中人,在他們身上衣服不顯眼的地方,都有著一塊補丁,放在行家眼里,一眼就能看穿他們的身份。

  中年人姓郝,長得也是肥頭大耳,看上去慈眉善目,但實際上卻是南方那座城市的乞兒門的老大,底下用刀子捅人的時候,臉上還都會帶著笑,被人稱之為笑面虎。

  而那個叫六子的人,則是專門負責從各地收集小孩子的門中骨干,為人眼高于頂而且心狠手辣。

  “大哥,咱們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何必來捧這死老頭子的臭腳啊?”

  六子喝了一杯悶酒,臉上露出了憤憤不平的神色,他們不遠千里趕過來給劉老頭吊喪,卻沒成想劉家卻是不冷不熱的,讓年輕氣盛的六子心氣難平。

  “你懂個屁啊,劉老頭子雖然在臺島呆了幾十年,但門生故舊眾多,這大江南北的武林中,誰敢不賣他三分面子?”

  郝老大雖然是在罵人,但那張臉看上去還是在笑,“咱們這門派,在江湖上那是說不出口的,而且壞事干的也不少,這次來不求別的,只要能結交一些人脈,日后說不定就能用到的時候。”

  乞兒門和娼門有些相似,雖然存在的歷史是最為久遠的,但一向都上不得臺面,而且也缺少武力震懾,在一些爭斗中,往往最后吃虧的都是他們。

  所以郝老大才借著劉老爺子去世這次機會,干巴巴的趕來吊唁,并且送上了不菲的燒紙錢,就是為了想和這些武林中人結個善緣。

  可是讓郝老大沒想到的是,劉家收了錢竟然絲毫沒有給他們面子,最后一天出殯居然都沒告知他們,最后的酒席自然也是沒趕上。

  被人如此輕視,郝老大即使城府再深,心中也是震怒不已,這才讓手下買了菜在招待所里喝起了悶酒。

  “媽的,老大,我不服,憑什么蘭花門的那些娘們都能坐到堂子里去,咱們爺們就要在這里喝悶酒?”

  六子忽然一拍桌子,眼睛通紅的說道:“還有,那些破爛貨們都能被列入外八門,咱們竟然被排斥在外面,這他娘的算什么啊?”

  “恩?六子,你小聲點,可別亂說話。”郝老大聞言一愣,開口說道:“你看清楚了?真有蘭花門的人來?”

  蘭花門是江湖外八門之一,也就是我們通常所理解的妓女,這些女子都靠賣色為生,雖然在江湖百千行當中是最為人所唾棄的一業,同時也是最不可缺少的一業。

  社會上沒有了湘西的趕尸匠人可以,沒有了制造銷器機關的手藝人可以,這些行業消失,世人都不會感到奇怪,但惟獨蘭花一門沒不了。

  從古至今,無論官方怎么打壓,無論世人怎么評價,蘭花一門的產業一直在蒸蒸日上,九二年這會在南方城市更是大行其道。

  當然,也不是說所有的歡場女子都是蘭花門中人。

  正好相反,那些在夜場中做臺的小姐,十有八九都不是江湖中人,蘭花門也是有其特殊標志的,就是在衣襟上,往往會繡著一只鳳凰。

  雖然帶著一幫人干著乞討的行當,但郝老大對那些歡場女子也是看不起的,所以聽到六子的話后,聲音里也是帶了股子怒氣。

  “老大,我六子就是靠這雙眼睛吃飯的,怎么可能看錯啊?”

  六子仰頭往口中灌下了一杯酒,咂吧了下嘴巴,這才說道:“那個騷娘們不就是咱們那里大富豪的公關經理嗎?她要不是蘭花門的人,老大你把六子這雙招子給挖了去!”

  別看乞丐沒有什么社會地位,世人給予他們的或是鄙視或是憐憫,但對于郝老大這些人而言,他們要比絕大多數人活的都舒坦。

  作為南方乞兒門的高層,郝老大在幾年前就已經是百萬富翁了,而且隨著業務的擴展,他們可以說是日進斗金,積累著龐大的一筆黑金。

  作為和改革開放同時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郝老大等人自然對歡場也不陌生,六子所示的那個大富豪,就是他們那個城市最豪華奢侈的一個夜總會。

  郝老大原本也認識那位公關經理,只不過前幾天在吊唁老爺子的時候,他只顧得和別人套近乎了,卻是沒有六子看的真切。

  “媽的,劉家欺人太甚!”

  想到自己等人的身份在劉家眼里居然還不如一些妓女,郝老大終于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重重的將酒杯頓在了桌子上,說道:“六子,去買票,今天就走,媽的,咱爺們的臉雖然不怎么精貴,也不用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別啊,老大,既然來了,咱們也得帶點東西回去啊!”

  見到自己成功的挑起了郝老大的怒火,六子不由得意的笑了起來,說道:“大哥,來這么一趟,順手帶倆人回去唄,您可是一直盯著珠江那邊市場的,咱們現在人手可是差了不少。”

  “是啊,大哥,六哥說的對。”

  聽到六子的話后,旁邊一個三十五六歲的人點了點頭,開口說道:“珠江那邊港澳人士多,出手也大方,要是把那塊地盤占下來的話,在珠三角這一塊,可就是咱們的天下了。”

  “哦?老二,你也這么看?”郝老大側臉看向那人。

  說話的這人叫齊保玉,原本是湘西一帶人,由于年輕那會正攤上那十年的動亂,是打砸搶燒是無惡不作,后來在家鄉呆不下去了,就去到那個沿海城市,結識了郝老大。

  “大哥,找兩個孩子拔了舌頭打斷腿,扔到那進出境的海關門口,一天最少也能有千八塊的收入,我看能行。”

  齊保玉長得人模人樣,其實卻是一肚子的壞水,他是這個乞兒門中的二號人物,平時也充當軍師,沒少出些傷天害理的惡毒主意。

  郝老大想了半晌,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可是這距離太遠了,萬一路上出什么事怎么辦啊?”

  倒不是說郝老大是什么善男信女,關鍵是倉州距離他們所在的那座城市有數千里路,這人實在是不好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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