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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零章 對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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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天空、地面光影浮動,一道道靈識如須四散蔓延,王駕、世子隨行精修護衛先行出山巡查,個個都是隱遁身形,若無異常他們不會現身,但很快一個玄衣丁人散去了隱身法度,出現在大路中央,目光陰冷望向路旁炎炎伯一行。

  之前負責封路的那位火珊王府中管事快步上前,管事雖為二等古人,但對這個丁人修恭敬異常,身子半躬、低低言語,將炎炎伯的身份解釋清楚。

  丁人修家并無放松之意,邁步上前來到方畫虎身前,炎炎伯明白他的意思,當即將自己的伯爵命牌、御賜印鑒自袖中取出,供其查驗。

  驗證過身份無誤,丁人修躬身一禮。值得一提的,這世上禮儀不似東土漢家那么繁復,只有全禮、半禮兩重,前者是平躺下去后腦叩地,半禮更可笑,彎腰鞠躬但雙臂斜張向后,雙手繃直向地面,在東土只有頑童學小雞咄米時才會用到的姿勢,可雞咄米是低著頭,馭界半禮還得抬著頭向受禮者注目。

  行半禮,玄衣丁人身形晃動再去查探旁人,自始至終都未發一言。

  再過半柱香功夫,遙見一行人說說笑笑自山上下來,全都是綢袍繡帽,雖富貴但不見王袍官靴,皆為常服便裝。

  百多人的隊伍,人數不算少了,可是和路邊炎炎伯的行駕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炎炎伯光儀仗便三千之眾,再加上仆從、護衛...還有一塊近百里的大冰坨子。

  走到近前,下山眾人中為首一個長目中年古人停下腳步,不知是不是故意做作,面上微顯得驚訝,先看了一眼炎炎伯隊伍的旗號,繼而目光一轉望向方畫虎:“方世侄?”

  方畫虎快步上前,揚身便躺:“方畫虎拜見火珊王駕......”

  “無需大禮,”長目中年伸手把方畫虎攔了下來,笑得親切和氣:“此間不是堂上,著常服,無需官爵相稱。世侄也來進香神廟、祈愿仙祖?”

  方畫虎畢恭畢敬:“小侄奉旨前往雪原七甄選雜末精銳,歸途中路過神廟,不敢不去拜奉仙祖。”

  “這可巧得很了...可為何要列隊路旁,不入山去...”話說到此,火珊秀眼現恍悟,面色微沉轉頭瞪向之前攔路的那個古人管事:“秀玄,炎炎伯的行駕你也敢攔么?大膽奴,你辦的好差啊!”

  咕咚一聲那古人管事直挺挺躺倒在地,后腦碰地砰砰有聲連聲請罪。

  若連這點戲文也看不穿,方畫虎干脆掛印歸鄉去算了,急忙擺手道:“王駕息怒,不怪這位管事,是小侄這一路上飛馳急急,形容狼狽,得知貴人在山中,生怕自己這副模樣貿然進山會沖撞金駕,這才停隊整備,在路旁等候。”說話同時,心中又是沉沉一嘆,見面短短功夫足夠他看清陪世子進香的隊伍,大都為古貴,其中有幾人的官爵尚不如自己,但要么是實力在握,要么是后起之秀,在火珊王眼中地位遠重于方家。

  得炎炎伯解釋,火珊秀收了火氣,不再理會管事:“世侄隨我來,為你引薦真正貴人。”說話間,手勢引向他身邊。

  再也好認不過,一行百多人,火珊王尚且步行,余者更不必說,唯獨有一人乘轎,轎中人身份不言而喻。

  轎子不大,可樣式古拙且猙獰,非布料,是由春疆皇域特產、極品莽龍藤蒺編結而成,藤蒺顏色黑中透金,蒺上根根長刺皆為三十六寸,轎身四周銳刺四乍隱顯幽藍、飽蘊劇毒。

  莫說整整一座莽龍藤蒺大轎,就是藤上一根蒺刺放在普通修家眼中都能算得上好寶物。此轎辟易水火,縱元神大修全力一擊也難以摧毀。而猙獰轎、珍貴轎,相比抬轎之人又實在不值一提了。

  負轎者,羅裙彩絳、婀娜身姿,一前一后兩位少女出塵脫俗,美得不沾人間香火......本也不是人間生靈,抬轎兩位少女,皆為畫中真靈:古時馭人大修圣手丹青,窮盡畢生修為、將自己想象中的仙宮彩娥會做長絹,畫中十三美人,是稱十三玉釵圖。

  作畫者為馭人族中重要人物,死去后十三玉釵圖被供奉于皇城,受香火侵染千年后,畫中玉釵竟然轉活過來,施施然移步出長絹、從此侍奉于歷代馭皇帝身邊。當朝天子對自己這位望荊子侄頗為喜愛,賜下兩位畫中靈魅專門侍候。平曰里望荊世子進進出出,都以這兩位美人兒抬轎,時刻不忘顯示這一段圣上恩寵。

  非說不可的,馭人要靠本族女子繁衍后代,可殺獼男子都不喜愛本族女子,它們思海中的美人倒是與漢家審美頗為貼合,畫中十三玉釵姿色不輸三位矮神尊的海靈兒婆姨。166

  小轎兇猛,負者絕色,想不引人矚目都難!

  炎炎伯上前行禮,畫靈魅素手卷長簾,轎中六耳身形魁偉但眉目間尚有稚氣,頸下掛著一枚銀色項圈,正是望荊世子、小王爺易應春。

  姓情使然再加上高高在上習慣了,易應春接人待事遠不如火珊秀那般圓潤行通,不過總算還有些面子,揮手免去了炎炎伯的禮數,簡單應酬了兩句,跟著視線自然而然落到了路旁那座醒目冰山上。

  易應春瞇起雙眼、滿口獠牙呲出:“我最近聽說,一座冰山自雪原中入夏域,一路招搖過境、引得流言紛紛,都說炎炎伯排場驚人,皇命要他甄選雜末精兵,他卻搬了一座雜末城回來,生怕天下不曉得他得了皇帝重用......我本道炎炎伯行事穩重,那些閑言碎語不過是坊間無聊人物編纂的,不能當真,未成想......”

  天大帽子,足以壓斷方畫虎的脖頸,方畫虎大驚失色,一邊往地上躺去‘叩拜’一邊惶聲說道:“世子明鑒,下官攜城而歸只因白鴉人需得以城養兵......”

  話沒說完,望荊世子易應春突然大笑起來:“玩笑罷了,炎炎伯哪用當真,何須分辨!若非不得已誰會抗著一座大城來回跑,這才真真證得炎炎伯為不負皇命傾盡全力!待我歸京定要將此事啟奏皇帝,為你請下一道嘉獎,你快請起,快快請起。”

  一句斥、一句贊,分不清那句是真那句是假,方畫虎冷汗淋漓背心濕透,心中驚駭自不必說,暗道貴人心思無以琢磨,這才是真正的馭下之術、真正的上位威風。殊不知,此刻冰城之內兩個糖人正相顧大笑,蘇景問:“世子威風?”相柳答:“裝模作樣,兩個大耳刮子下去,他就學會好好說話了。”

  望荊世子留給兩位糖人的初見印象,怕是不太妙。

  白鴉城有絕音法禁,蘇景笑得再響亮易應春也聽不到。

  世子開懷,自火珊秀以下隨行眾人,再到路兩邊眾多丁人小貴族全都附和做笑,就連炎炎伯也跟著一起僵硬開顏。待炎炎伯重新站好,世子又問道:“我還聽說,你這次從雪原帶回來一個怪人,酷暑之中長裘裹身,還會時不時的打個寒戰?”

  炎炎伯恭敬應道:“回稟世子,確有其人,為白鴉城內糖人夏氏子孫,名喚夏離山,下官這次甄選出的尸煞兵,便是此人祭煉的。”

  “有煉尸詭道在身,算得奇人;盛夏裹裘,算得怪人。奇怪人不能不見。”六耳世子饒有興趣的語氣。

  馭人皇,天子嫡親侄兒;雜末膻,卑族中的族糖人。云泥之別,地位相差太過懸殊,由此小世子想見夏離山的念頭,委實無端甚至有些詭怪。炎炎伯遲疑道:“雜末糖人,靈智蒙昧未經造化,連禮數都不動的荒人蠻子,萬一要是沖撞了貴人,下官實在擔待不起......”他說話同時,一旁火珊王密語傳入耳中:“世侄,此事其中另有緣由,不可推阻,小王爺要見人你就讓他見,小王爺要殺人你就請他殺,無論什么事情都于你無關。”78

  聽火珊王話中意思,望荊世子竟有殺人之心?這又從何說起,怕是以前世子連糖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會生出殺心?炎炎伯心中又驚又苦,且不論自己還在夏離山身上拴了一份立功的希望,單以火珊秀之言而論:無論出什么事都與我無關?

  又怎么可能無關!自己身上負的是皇命。現在貴人說得好聽,真要因此惹出麻煩,萬歲怪罪下來,什么王爺、世子,又有誰真會去替門廳凋零的古人方說一句話?還不是得自己扛下這欺君之罪。

  心亂,腦子也跟著一起亂,方畫虎本就沒什么應變之才,一時間竟呆在了原地,面色倉皇口唇吶吶,全不知該怎么辦,忽然身后一聲輕輕咳嗽,熟悉聲音入耳:“得貴人點名,小人不勝榮幸,夏離山拜見貴人。”

  回冰城時未和炎炎伯打招呼的糖人,這次一樣不等伯爵大人召喚,又自作主張出城,直接來到伯爵身后、世子轎前問禮。口中說是‘拜見’,人卻坐在轎內,連轎簾尚未完全卷起。

  見世子還敢端坐轎內,放眼這座世界能有幾人,如今又多了一個白鴉糖、夏離山。

  兩臺轎子相隔七丈,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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