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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六章 我登繡樓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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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完,十七惡人中飛出幾個,去往呵斥聲傳來的山頭,紙筆在手,去問對方道壇何處,姓字名誰。

  這事可太討厭了,被問到的仙家個個皺起眉頭,心中盡是躊躇。

  不告訴‘惡人’自家法壇所在仿佛怕了對方,可實際上心里就是忌憚的...且不說破爛大軍、描金護送、仙子相攙,只剛才輕松誅仙的那個葉非,普通壇廷的仙家就惹不起。想想來日,忽有一天疤面人上門,這可怎么應付!

  偏偏上前詢問的惡人都客氣無比,如果鎮場的歡喜羅漢問上一聲‘怎么,你們還敢報復嗎’,惡人們怕是想都不用想地就會回答‘不敢報復只為將來多親近,神僧想到哪去了,我家主公可不是打打殺殺之輩’。

  歡喜羅漢也能猜到惡人或者蘇景的回答,是以他不開口,只是坐在大佛掌心里微笑看著。

  那些被惡人詢問的仙家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正覺尷尬時候,萬幸有人陰森開口:“不用挨個去問這么麻煩,本座一并告訴你他們都是哪里的仙家。”

  被蘇景派出來‘記名字’的惡人齊齊轉頭,循聲望去,說話之人,智慧天第一大圣,洪蛇蝕海。

  蝕海大圣不理惡人目光,一雙蛇目遙遙盯住蘇景:“智慧天。今日事情過后,無論小光明頂的人要尋仇還是要親近,都去智慧天找人吧。”

  大圣一句話,把所有的仇怨都架到了自己身上,蘇景正垂首而坐,好像要打瞌睡的樣子,聞言哈哈一笑,緩緩撩起眼皮,對視蝕海:“百年為限,蘇景踏平智慧天。”

  小光明頂主人干脆挑明了仇怨,再沒什么虛偽言辭、含沙射影。直接喊出殺聲。

  蝕海大圣沒什么表情,但他身后小相柳、裘平安等人全都笑了起來,別人只道他們是憤怒笑、譏諷笑,其實他們都是‘百年為限’逗笑的。心里想著不知現在葉非會不會打噴嚏。

  “你笑什么?”蘇景忽又問道,他問的不是妖怪們,此刻他的目光早已挪轉,望向了芙蓉須彌天歡喜羅漢。

  他竟直接去尋歡喜羅漢的晦氣。尤其這句話問得全無道理,人家是歡喜羅漢,有事沒事都是笑的。

  蘇景一問惹來驚奇無數,歡喜羅漢眼中也掠過一線驚詫,但他微笑不變,望了蘇景片刻,搖搖頭:“你不懂事。”言罷目光一轉。不再看蘇景了。地位超然的佛陀不會和一條瘋狗計較,懶理會。

  “你懂事?”蘇景第二問到了。連他身邊的謝大相、嘉禾仙子等人面色都變了,心中暗罵蘇景自己送死沒人管你,別帶著我們一起跟你死就好。

  接連兩問,不過還真沒什么人再來替羅漢喝罵了。要不又得被問‘姓字名誰法壇何處’,只有智慧天幾位大圣敢和蘇景對著干,這次開口的蝕海身后那個冷峻蕭殺的年輕人:“小光明頂和智慧天的事情尚未了結,蘇景,我勸你先別去惹旁人了。”

  “我惹你怎么了?”蘇景不理小相柳,繼續盯著歡喜羅漢,第三問。

  歡喜羅漢稍覺無奈。‘莫惹旁人’不是我說的話,誰說的你找誰去,咬我作甚。歡喜羅漢目光轉動,重新望向蘇景:“你我以前見過?或者你與芙蓉須彌天有過仇怨?”

  佛陀高高在上,羅漢與世無爭,即便蘇景接連挑釁。圣僧依舊心平氣和,面上的笑容不曾變過,語氣和藹讓人如沐春風。但與之前稍有不同的是,開口的不止羅漢,還有他身后那尊萬丈巨佛。與羅漢一起出聲!

  “不認識,沒仇怨,就是想不通,你憑什么來鎮我的場。”

  “你的場?”眾所周知智慧天也是咬住人就不松口的瘋狗,現在仍堅持不懈為難蘇景,這回說話是眼蒙法篆黑布的浪浪大圣:“蘇景,腦子壞掉了么?此間乃是玲瓏法壇,不是你家小光明頂,羅漢是為仙子招親主持公道而來...什么你的場,是人家玲瓏法壇的場!”

  蘇景依舊那副樣子,不理發問之人只看歡喜羅漢,說話有氣無力沒語氣,陰仄仄的:“笑語仙子非我莫屬,其他仙家來此,看熱鬧也好、等挨打也罷都與我無關,我是來迎親、娶親的。我在這里迎親娶親,這里就是我的場,你來鎮我的場,問過我了么?你先來問我,現下我只能問問你了:你憑什么鎮我的場。”

  話越說越狂,場中修家驚詫同時不免想到了剛剛離開的疤面葉非,果然是師兄弟,一個兇瘋一個狂癲,都是瘋癲子!不過群仙心中驚訝很快散去了,小光明頂再怎么兇悍,惹上了芙蓉須彌天也只有一個下場:覆滅。

  死定了的人,特別還是自己找死的人,就不讓人覺得驚訝了,而是可笑、好笑。

  “哈哈!這小子瘋了!”有人笑,智慧天平安大圣:“不過我說句公道話,小瘋子的話也有點意思......無論如何,智慧天要把笑語仙子帶回去,咱們也不是來征親的,是來搶人的!如此算來,此間也算我們的場,羅漢,你憑什么來鎮我們智慧天的場!”

  “忽啊!”

  如果小光明頂主人是瘋子,那智慧天平安大圣和附和他的十六大圣就是混蛋...智慧天不止兩個混蛋,裘平安話說完,蝕海、相柳、浪浪、黑風煞外加裘婆婆,幾個兇悍妖怪幾乎同時笑了起來、笑問歡喜羅漢:“你憑什么鎮智慧天的場。”

  歡喜羅漢心里不痛快。

  來頭大法力深地位高身份重,他到今日這種場合中來,本來只有萬眾恭敬、群仙俯首的份,不成想遇到了一個瘋子和一窩混蛋。心中不舒服,歡喜羅漢面上的笑容卻更加歡愉,身形微一震,起身邁步自巨佛掌心走到巨佛身前。

  羅漢站了起來,他身后巨佛也隨之站起。

  沒有威嚴透出,不見氣意綻放,但羅漢起身、巨佛起身,自有浩蕩氣勢!群仙精神一振,曉得羅漢即將出手。就算娶不回笑語仙子。能見到芙蓉須彌天的羅漢爺出手也不枉來玲瓏法壇一趟!

  明顯得很,各座山頭都透出興奮與關注。

  蘇景冷笑起來,兩句反問、字字如刀:“你們的場?非要把笑語仙子帶回去不可?”這句話卻不是對羅漢說的,他瞪向了智慧天諸圣。入場以來第一次。蘇景目露兇光!

  智慧天的一群妖怪面上神情不一,有的笑有的怒有的不動聲色,不過目光都是一樣的,飽蘊殺機與陰森,與蘇景冷冷對視,隨時、隨時可能打起來!

  歡喜羅漢感覺很糟糕。

  他的確準備出手,只要對方再有言辭不敬,立刻降下降魔神通......他把架子都拉開了,瘋子和妖怪居然不再理會他,他們兩撥又開始對峙。

  被晾起來的羅漢。真心不覺得歡喜。

  蘇景洞天內,陽三郎哈哈大笑,問:“這個羅漢怎么惹你了?就因為他也是歡喜?”

  “不是,另有緣由。”一道神識投映洞天,蘇景顯身、搖頭:“摩天剎歡喜羅漢元靈入身。使我真正身負古剎傳承。西海鰲渚大士領悟佛家空明至理,從漸悟入頓悟,其中固有他的智慧、機緣、修行原因,但也離不開影子和尚的教誨和點化,是以鰲渚雖不曾拜入古剎,卻也是摩天傳承。”

  “關系有些遠,不過同為摩天傳承。我與鰲渚相距較近時候也會心現靈犀,冥冥中會有親切感覺...這妖僧到時,我心中有親切...也有憤怒,鰲渚為他所擒。”說到這里,洞天中的蘇景目光變得陰鷙:“不過鰲渚只是負傷、被擒,性命當無礙。現在倒不用太著急。”

  “可能與鰲渚傳神,問明白究竟怎么回事?”陽三郎問道,打架她從來不怕,不過女子天性,凡事總喜歡問出個因果緣由。

  蘇景搖搖頭。無法傳神:“當年我曾西海傳燈,贈經書于鰲渚大士,他的心性為人我還算了解,真要與人爭執的話,不會是他的錯。”蘇景聲音緩緩:“不是鰲渚為禍,那就是這個妖僧作孽了。”

  陽三郎矯情:“萬一要是鰲渚為惡,羅漢神僧出手懲戒呢?”

  “中土飛升上來的,就算要懲戒也輪不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和尚,自有佑世真君。”蘇景全不掩飾自己的小家子氣,稍頓、又道:“吉時到!”

  玲瓏境內,小光明頂與智慧天劍拔弩張,但總不能真打起來,彼此對峙總得有個收場的時候,該如何收場?算好時間了,對峙才片刻征親吉時便至,群山圍攏的平靜大湖忽然波瀾蕩漾。

  歡喜羅漢帶來的萬丈巨佛就落身大湖,不過湖面甚是浩瀚,那尊佛陀雖大卻只占去湖面一隅。

  湖面空余地方,隨著波瀾起伏,一道道倩影倒映于湖面,數百女子顯映,皆為水中影。仙子中不存老嫗或稚童,年紀大的也就三十上下,年紀小的十三四歲,個個身材婀娜面目嬌美。

  只有為首女子稍稍年長些,看上去四十不到,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美是極美的,不過她的‘風韻’絕非成熟婦人的甜美,更像長公主蒹葭那般超凡脫俗、鎖煙絕塵的天上之美、畫中之美。

  謝大相從旁指點,為首婦人即為蒸蓮娘娘。

  先是湖面倒影,隨即青蓮朵朵,浮于湖面、綻于湖面,蓮開七丈,一芯一仙,蒸蓮娘娘仍在隊首。

  征親吉時已到,小光明頂與智慧天自然收勢,什么仇怨都等征親時候再做了斷了。

  玲瓏壇一眾仙子顯身,此時還在攙扶著蘇景的三貓小丫頭真正為難起來,不敢歸隊,可也不敢不歸隊。倒是嘉禾仙子,之前一直在躊躇,此刻娘娘顯身、冷冷向她投來一瞥后,嘉禾也真正下定決心,咬了咬牙,忽然對蘇景道:“妾身愿追隨仙翁,永奉仙翁為主。”

  聽了嘉禾之言,小仙子三貓先是面露驚訝,跟著目中恐懼流露,稍作猶豫后也極低聲音道:“三貓兒也愿追隨仙翁......”

  這讓蘇景有些意外,不過事情倒是不難解,只是之前沒去想罷了:

  蒸蓮娘娘當是馭下極嚴,自家仙子不奉娘娘法諭擅自‘扶持’蘇景,犯下的罪責不輕。至于苦衷...沒有苦衷或許還好些。中禁于身生死脅迫,正常去想是迫不得已,可反過來看,性命受到威脅便不聽娘娘號令了。這等手下要來何用。

  嘉禾的決定看似草率,其實從她中了蘇景禁制就開始思索此事了;同樣,這個決定看似不可思議,但嘉禾對蒸蓮娘娘的馭下手段實在太了解了。

  歡喜羅漢不來,蘇景頂多大鬧一場;歡喜羅漢到場,估計今天真得死上不少人了,無善了,蘇景無所謂,點點頭痛快答應:“成啊。”

  兩位玲瓏壇仙子突然投靠蘇景...她們的說話聲音很輕,不過為表決心未用傳音秘法。在場仙家個個耳力非凡,全都聽得清楚也全都大吃一驚,改門換宗,這是開玩笑的事情么!

  入場時,破爛軍耀武揚威;等待時。劍上染血擊殺洪泉大壇少主人;開始前,言辭不敬挑釁歡喜羅漢;吉時到,臨陣收人又給了玲瓏法壇一耳光...瘋子、妥妥的瘋子。

  名不見經傳的小光明頂主人,蘇景。

  這里是玲瓏法壇,前面發生過什么蒸蓮娘娘當然一清二楚,不過她也真正沒想到自己才一現身就被人削了臉面。娘娘的目光空洞卻冷冽,蘇景在她眼中已經是個死人。她從來不會對死人感興趣,只注視著嘉禾、三貓。

  兩個仙子都低垂目光,不敢和蒸蓮對視。

  三息寂靜,蒸蓮忽然一笑:“良禽擇木而棲...擇...而棲...”莫名之言,嘉禾卻隱約明白,擇木而棲。那棵木就要被摧毀了,還談什么棲身呢。

  言罷蒸蓮搖了搖頭,暫時不去理會兩個叛宗仙子,先對歡喜羅漢招呼,幾句場面話大方得體。謝過羅漢來做‘中證’同時,也清清淡淡地勾出她與羅漢的交情深厚。

  隨即蒸蓮娘娘再望向到場征親的群仙,仍是場面話,沒什么味道,不外是大家來就是給面子,玲瓏壇受寵若驚云云,說完這些蒸蓮笑道:“諸位來我玲瓏壇,不是來看我這老太婆啰嗦的,這便升繡樓吧!”

  說著,她取出一枚精致瓷碗,碗中滿滿、盛的居然是墨汁。蒸蓮揮手,墨汁潑向身后。

  碗納虛空,看似淺薄實則深不可測,凡間一座大海未必能填滿這小小一枚瓷碗。墨如巨瀑,轟轟烈烈飛濺而去,而墨汁落處,湖面上迅速顯現出一座靜雅樓閣。

  樓閣早就在,但不受目光不受真識,沒人能發覺,只有墨汁落下時才會‘勾勒’其形、顯現真相。

  墨是黑的,被墨汁‘潑出來’的玲瓏法壇招親繡樓也是黑的。但不顯絲毫腌臜,真就仿佛飄逸水墨一般,這繡樓不再人間不再仙天,它自畫中來。

  玲瓏壇眾多仙子退開了,只有蒸蓮娘娘獨立繡樓前,繼續笑道:“繡樓已升,佳人將現,且請諸位仙家觀瞧......”

  隨她說話,水墨繡樓上的木門開敞,人人皆知笑語仙子就要現身,所有仙家都將目光投上前去想要一睹芳容,可門開片刻,并無人走出。群仙正疑惑間,蒸蓮娘娘忽做驚人之舉,雙足一城裙裾飄飄,她飛身而起、自己飛上了繡樓,站穩在繡閣前、圍欄后。

  今天來征親,群仙沒少驚訝,可之前蘇景鬧出的動靜,真比不了此刻蒸蓮舉動,她自己飛上繡樓了。

  繡樓是隨便誰都能上的?那個憑欄觀望的主位是誰都能站的?誰站在哪里,就是誰招親啊。

  蒸蓮上去了,站穩了,今日玲瓏壇招親......是笑語仙子,還是蒸蓮娘娘?

  娶笑語仙子,群仙躍躍欲試;娶蒸蓮娘娘......未免有些驚世駭俗了。

  天地寂靜,眾人發愣,連蘇景都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了,破爛軍中描金三太子的第一反應是:請謝大相來吧...隨即才省起這次相親沒自家什么事兒了。

  智慧天的諸位大圣也發呆,彼此對望了一眼,沒說話但意思是明白的:還爭嗎?這要真爭贏了、把蒸蓮領回家去...給誰?

  寂靜之中,歡喜羅漢的笑聲傳來:“老友,你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些,把和尚可都驚到了。”

  蒸蓮也笑,但之前那全無生機的仙子氣意散去,眼中光芒閃爍顯出幾分邪佞:“圣僧言重,我上繡樓雖顯突兀,卻也算不得孟浪。”

  “怎么說?”歡喜羅漢重回巨佛掌中端坐,饒有興趣地望向蒸蓮娘娘。

  突然間,蒸蓮縱聲大笑:“招親、征親,來者眾...笑語孩兒美、笑語孩兒丑,要緊么?來我法壇征親的仙家可有人曾見過笑語?沒見過還來,又有誰真個在乎我那孩兒的才貌?沒人在乎她人怎樣,大家著意的是她身份如何。”

  “笑語吾兒,本為無名仙,但因母富貴!有誰真為了笑語娶笑語,又有誰不是為與玲瓏法壇攀親結緣來娶笑語?”蒸蓮的笑聲愈發響亮:“都是沖著我來的,既然如此,我登這繡樓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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