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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先天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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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暫時定下的只是婚約,有關喜事的諸多安排,都留待裘婆婆與三阿公碰親家的時候再商量,說笑一陣三阿公帶著青云走了,蘇景和六兩嘖嘖稱奇,裘平安傻笑。

  以后挺長一段時間里,裘平安都會好端端地突然冒出來一聲傻笑,著實有些驚人。

  蘇景把江山匣中的兵刃分發下去,妖奴皆盡大喜,又在齊喜山休養了月余,直到老夫子、王老三等遇難鄉親的尾七過后,蘇景才啟程,與以前一樣一路管著凡間的閑事返回離山。

  六兩繼續留在他的‘齊喜亂崗子’收拾爛攤子,其他妖奴和‘雜役’樊翹與蘇景同路。

  抵達離山附近,蘇景在進入山門前忽然停住了身形,頭也不回地說道:“快回吧,這可不是等閑地方,你當心小命。”

  裘平安、黑風煞等人聞言皆回頭想去,可蘇景身后空空如也,又哪有人在。

  蘇景笑了一聲,仍是不回頭的,抬起手向著身后揮了揮手,再沒說半字揭開山水畫皮進入門宗。進門后蘇景心里琢磨著:沒詐出來,她到底跟沒跟在身后?

  ......

  蘇景進山不久,距離離山畫皮數里外、空氣一陣漣漪,山坳中那個莫耶少女顯形,俏面上笑容明媚,可神情里又帶了幾分狐疑,口中喃喃:他到底是知道我跟來了...還是詐我?

  ......

  進山之后蘇景先去無量湖找裘婆婆,老太婆聽說自家的獨苗要成親,新媳婦出身顯赫,立刻笑得合不攏嘴,對蘇景沒口子的道謝,蘇景笑道:“是小裘有本事自己爭氣,這才被三阿公看上,和我有什么相干,婆婆這可謝錯人了。”

  裘婆婆不管那套,一個勁地謝就是了。不過這樁喜事只是自己人知道,暫時沒有聲張出去。接著蘇景返回光明頂。小師叔回山,每次都免不了的,要和眾多長老見個面、寒暄上一陣。但九鱗峰任奪、紅鶴峰紅長老和刑堂龔長老不在山中,門下心腹弟子如劍尖兒劍穗兒、白羽成等人也隨師父一起出山,不知做什么去了,蘇景也沒去多問。

  送走來探望的長老,‘雜役’樊翹來告假,想去探望樊長老,蘇景自然點頭答應。光明頂重新安靜下來,蘇景不再耽擱,回到早已重新翻蓋的小院,默運玄功繼續自己的修行。

  ......

  離開十年,如今又重返門宗,樊翹哪能沒有感慨?由裘平安帶著,尚未飛到樊長老所在的洪澤峰,他的眼角就有些濕潤了。裘平安見不得這個:“你說你這銀,哭哈呀,這不是回來了么,好事啊。”

  樊翹早就不再是那個驕狂少年,勉強笑著點頭:“是,您講的對,是好事。”

  裘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飛到洪澤峰前大聲通報:“光明頂裘平安,求見樊長老。”樊翹也跟著一起開口:“晚輩...樊翹求見樊長老。”聲音壓抑不住的顫抖,沒有這一個得失來回,又怎么能知道,就是這門外一聲通報的資格,都是難求的一道榮光、一種幸福。

  很快就有洪澤峰的弟子出來接應,把樊翹接入星峰去覲見長老。

  跪拜、唱禮,一絲不茍的晚輩禮節,樊翹自己也沒想到,眼淚竟全不受控制......不想哭,但哭個不停。

  樊長老是修行多年的高人,心境自不會像修行被廢的晚輩那么浮躁,只是招手把他喚到跟前來,著他坐下來:“這十年你是如何過的?”

  訴說過往,以前沒數過也就沒主意,現在仔細一說樊翹才發現,小到維持街面、幫老太太抓雞找狗,大到跨刀掛鎖、奉官命追緝惡匪,這些年他辦過的案子當真不少,一樁一樁,到后來都把樊長老說得有些不耐煩了。

  樊翹尷尬地道:“是弟子啰嗦了。”直接把講述跳到了蘇景到達白馬鎮后的事情。

  樊長老聽過后問道:“重修水行道或改學火行道,蘇師叔讓你自己選?你怎么打算。”

  樊翹應道:“弟子想重歸洪澤峰,再入您老門墻。”這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過的選擇,樊長老痛快點頭:“只要蘇師叔答應便沒問題。待會我和你一起再去一趟光明頂。”說著,他伸手拿住樊翹的脈門,將一縷真元注入其中......

  真元游走于弟子經絡,看他這十年中身體有何變化,以便為樊翹選擇合適的功法修行,只是‘例行公事’似的普通探查,畢竟樊翹以前的資質就很不錯,相隔十年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可是很快樊長老的雙眉就蹙成了一團,喃喃道:“怎會如此?”言罷,伸手一搭樊翹的肩膀,說了聲:“隨我來。”帶著他一起去了水靈峰。

  ......

  “怎會如此?”三天后蘇景從入定中醒來,正抱著大碗吃飯,聽身邊裘平安嗚哩哇啦好一番長篇大論后,蘇景一愣,停箸問道。

  “怨不得別人,是這小子身體不好。”裘平安聳著肩膀、雙手一攤。

  蘇景追問:“他人在何處?”

  “還在水靈峰上躺著呢,樊長老力請,風長老受不住糾纏,就再給這小子仔細檢查一次,不過意思不大,結果應該不會變。”

  蘇景猛扒了兩口飯,把大碗一放,展開雙翼飛起:“我去水靈峰看看。”

  “風長老都沒轍,你看有啥用啊?”裘平安大聲喊著,也騰起云駕跟在了蘇景身后......他們說的人是樊翹。元基被散去,道理上講不會對身體經絡有太大的影響,以后大可重新修煉。尤其當初廢掉樊翹的樊長老,在施法時刻意加了小心。

  但時隔十年樊長老再探樊翹的身體,意外發現他的經絡枯萎,變得最弱不堪,再不復當年資質,根本無法再煉氣。

  樊翹被送去水靈峰,經風長老問診,很快就確定是樊翹的體質有缺,與旁人無關、與曾被廢掉修為無關,是天生的體質就有問題。

  在修行道上,天資不錯、進境頗快的優秀弟子,忽有一日經絡無端枯萎,以至真元四散暴體而亡的情形,并不算太罕見。說穿了就是他的經脈藏有先天缺陷,承受不了太厚重的靈元真力。樊翹便是這種毛病了,只不過他發作的方式不一樣,以前的修為一聚一散、讓這‘病癥’提前暴露出來。

  至少從道理上,這件事怪不得蘇景,風長老說得明白,當初他的修為若未被廢掉,以樊翹精進的速度,至多再修行十五年,便會突然經絡崩碎的惡果,因為全無先兆所以必死無疑。

  先天之患,任誰也無法提前察覺。

  小泥鰍看著混、口音橫,但心腸不錯,樊翹之事讓他心中唏噓,跟在蘇景身后嘆道:“你說這事...受了十年的苦,好容易重返門宗繼續修行,回來一路上我瞧這小子眼睛都發亮,結果...唉,招誰惹誰了。”

  蘇景來到水靈峰時,風長老剛完成第二次問診不久,結果早定,再查一千遍也不會改變,樊翹已經知曉噩耗,整個人都離了魂,黯然站在一旁。

  除了水靈峰的弟子,洪澤峰不少晚輩也在,正圍著樊翹低聲勸慰,樊長老則默然不語。

  一見蘇景到來,眾人紛紛見禮,樊翹也依著規矩對蘇景行禮,可是那聲‘拜見主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不是對蘇景不滿,此刻他的胸口仿佛被堵住了一塊頑石,連呼吸都難,又如何吐氣開聲。

  先天不足,比著那三重天劫尤甚,從此修行路斷再無挽回!樊翹腦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僅是找到一個無人處,放聲大哭一場。

  蘇景伸手把他扶起來,笑著說道:“多大事,不值當這樣。”

  他是怎么想就怎么說,可是聽在別人耳中難免生出歧義,在場的洪澤峰晚輩人人心生不忿:多大事?修行人無法再煉氣求仙,何異于天塌地陷!這是天字第一號的大事情!

  蘇景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是滋味,搖頭笑道:“莫誤會,不是說仙路斷無妨,是說你沒啥事,身體沒事。”洪澤峰之人怒氣稍緩,水靈峰弟子又都面露不滿:蘇景之言好像在說風長老誤診。

  但樊翹卻仿佛抓著了最后一點希望,抬起頭,費力道:“你的意思......”

  看蘇景的神情,他是真沒當回事:“不就是病了么?治好它不就得了,用不著這么垂頭喪氣,跟我回光明頂去,我給你治。”

  話一出口,不論洪澤峰、水靈峰弟子,還有正在此處的幾位長老、執事,人人都忍不住搖頭,有的腹誹暗笑,有的無奈暗嘆......莫說門宗之內,就是整座修真正道都曉得‘離山風’的醫法神術,風長老鐵口判下了‘死刑’,那就是判官手中的朱砂筆。何況‘后天可醫先天無治’的道理,莫說修行道,就是凡人都曉得。

  風長老忍不住開口:“小師叔打算如何救治樊翹?”

  樊長老也無奈問道:“小師叔真有把握?”不治的話,樊翹就是不能再修行,享受以后數十年的性命總是沒問題的,但讓個二愣子來治,說不定就把人給治死了。

  蘇景還是那么輕松,對樊長老道:“應該能行,八成把握吧,值得一試。”跟著他又望向風長老,這次回答得簡明扼要:“怎么治?燒他!”

  言罷,于或鄙夷、或無奈、或驚詫的目光里,蘇景帶著樊翹飛走了。

  裘平安看不得眾人的目光,沒急著跟蘇景回去,而是乍著膀子,對水靈峰上眾人不滿道:“你們不信咋的,主公當初就把我治好!看我現在活蹦亂.....”說著半截他自己也納悶起來,由此后半句變成了自問:“可樊翹又不是妖怪,他想咋整啊?”

  眾人根本不知道蘇景有大圣玦這回事,又哪聽得懂小泥鰍的話,裘平安當然不解釋,急急忙忙地飛起去追蘇景,去看他到底‘想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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