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將至,夕陽西下。
滿洲里野戰醫院里,處處彌漫著濃濃的醫藥味。
一個個身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在醫院里來回穿梭,馬不停蹄地為傷員打針、做手術、換藥。
一身戎裝的張學良在韓奇峰與幾個警衛的陪同下,在醫院里緩步前行著。
刀削斧劈的臉輪廓分明,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少有的柔情。
阿光,你運氣怎么這么背呀!被老毛子一槍打中了小腹,還好,沒傷到小弟弟,不然你就要成太監了。”附近的一間病房里傳來了一個嬉笑聲。
阿虎,放你媽的狗屁,老子至少干掉了三十個老毛子,起碼有二十個是被老子用槍崩死的!你呢,你他娘的才干掉了多少個?”阿光不服氣地吼道。
三十個算個屁呀!老子扔一枚手榴彈就炸翻了六七個老毛子,拼刺刀的時候老子就干掉了他媽的十多個老毛子,用槍打死的更是不計其數,別看老毛子壯得像黑熊似的,老子一刀捅過去,還不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阿虎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說。
才三十個,三十個算毛呀!他媽的,老子拿著一挺叫什么捷克的輕機槍,突突突他幾下,老毛子就他媽的倒下了一片,拼刺刀的時候,老子撿起一口大刀就向前猛沖,大刀砍老毛子的腦袋,就像砍西瓜似的,一刀砍下去,紅的、白的、黏糊糊地灑了一地,老子舉起大刀掄了一圈,立馬就有一群老毛子被砍死,你們看到那個老毛子軍官臉上的表情沒有,那樣子,就像是死了親爹親娘似的。”另一個粗獷的聲音炫耀地響起,字里行間帶著一眾草莽英雄的豪放與霸氣。
切!你就吹吧!”
聽著這些鐵血漢子充滿豪氣的聲音,張學良欣慰萬分,只見他愜意地笑了笑,便領著韓奇峰等人走了進去。
躺在病床上,打著石膏和繃帶的漢子們依舊在唾沫橫飛地自吹自擂,顯然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長官來了。”一個眼尖的東北軍漢子忙道。
其余人立即安靜了下來。
那個喊話提醒的漢子并不認識張學良,不過他認識張學良軍服上的上將領章。
不用說,來的人肯定是東北軍中的大人物。
少帥,是你,是你呀!少帥!”一個漢子激動地叫了起來。
那個時代的攝影技術、信息傳播技術都不是很發達,普通士兵不認識張學良也不奇怪。
他認識張學良,是因為他參加過張學良舉行的東北易幟閱兵大典。
整個病房都安靜了下來,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
任何聲音都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病房安靜得仿佛可以聽到每一個人的呼吸聲。
眼前這個身著東北軍上將軍服,溫文爾雅的年輕人就是東三省的最高軍政長官,彈指間滅掉蘇軍六萬余人的少帥?
更重要的是,身份尊貴、高高在上的少帥竟然在百忙之中抽空來看他們這些當兵的,怎么不令他們這些傷兵感動萬分呢?
怎么了?看到我出現在這里覺得很奇怪嗎?”張學良微笑著問。
少帥笑起來的樣子很和藹,很親切,絲毫沒有所謂上位者的架子。
但是,少帥的舉手投足之間卻飽含著一眾君臨天下的霸氣。
這是傷兵們在心中給他的評價。
好半晌,他們才稍稍回過神來,紛紛舉起手,向張學良敬了個莊嚴而標準的軍禮。
張學良也立正站好,嚴肅地向他們回了禮。
少帥,你百忙之中抽空來看我們,真是麻煩你了。”一個十歲的年輕的傷兵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其余的傷兵也紛紛用感激的目光望著張學良。
各位不必如此。”張學良和顏悅色地笑了笑,風輕云淡地說:“各位都是我東北軍的鐵血男兒,正是因為有了你們在前方沖鋒陷陣,英勇殺敵,我們才能打勝仗,任何一場戰爭,都是你們這樣優秀的士兵,這樣的鐵血男兒去打的,大家為了勝利流了血,負了傷,我來看望大家,是應該的。”
聽完這番話后,傷兵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心中感動萬分,在這個年頭,如此體恤士兵的長官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當年大帥在位時,都沒有如此體恤過士兵。
看著他們有些濕潤的眼睛,張學良輕嘆一聲,然后從身上拿出了最后一包美國產的雪茄香煙。
各位都放松些,都抽根煙,提提神吧,這是我獎勵你們的,等到打勝老毛子,收回中東鐵路之后,我會在奉天親自擺下慶功宴犒勞大家。”
看到香煙,這些傷兵們登時眼前一亮,心中再也不顧什么所謂的尊卑,伸手就要接過香煙。
少帥真是太體恤我們了。”這群老煙缸心中不約而同地想到。
各位請注意,醫院里禁止抽煙。”一個銀鈴般嬌柔悅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不過,這聲音里似乎帶著一絲淡淡的怒氣。
傷兵們接煙的手停住了,張學良也緩緩地轉過了身子。
他看到的,是一個一襲白衣的女護士。
這個女護士的芳齡約摸在十歲上下,一張俏麗的鵝蛋臉白皙柔嫩,彎彎的月牙眉下,一雙秀氣的眼睛靈光閃動,瀑布似的長發輕輕地落在肩頭上,雪白的大衣在她玲瓏有致的身上勾勒出一眾靚麗活潑的青春曲線。
她推著車(醫院常見的那種盛裝藥物的車),車上盛滿了打點滴用的生理鹽水和針頭。
很顯然,她是來給傷兵打點滴的。
少帥,你來這里干什么?你是不是來這里耍威風,想讓整個醫院的醫生護士都停住手中的工作給你敬禮,你知道這會耽誤多少傷兵的搶救么?”女護士杏目圓睜,沒好氣地說。
大膽!不得對少帥無禮!”韓奇峰目光一寒,厲聲喝道。
沒想到,韓奇峰這能連熊瞎子都嚇跑的目光竟對這個女孩毫無作用。
女孩不但沒有絲毫的害怕,反而白了他一眼,毫不示弱地說:“少帥,我就是對你無禮怎么樣?難道你要槍斃我,好啊!我正好可以讓整個醫院的人都看看,東三省的軍政首腦,抗俄英雄張少帥是怎么欺負一個女孩子的。”
女孩嬌嗔一聲,擺出一副看你能把握怎么樣的樣子。
對于這個對他毫不畏懼的女孩,張學良不怒反笑。
自從他坐了東北軍少帥這個位置,他身邊的人對他是越發的敬畏,就連于鳳至和趙四小姐都很少和他打情罵俏了,看他的眼神,也漸漸地由柔情、關懷變得敬畏。
眼前這個“沒大沒小”的女孩,卻喚醒了他心靈深處一些已經離他遠去的東西。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認識我?”張學良微笑著問。
我的名字叫陶芳菲,是奉天醫科大學的學生,今年剛畢業,至于我怎么認識你的?”女孩眨巴著眼睛,俏皮地笑了笑。
那是因為,我在東北易幟的閱兵大典上見過你,你騎著白馬,身著法式軍服的樣子挺帥的,我當時還用相機拍了你的照片呢!”陶芳菲說著,調皮地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照片。
那正是張學良閱兵大典那天騎著一身戎裝,騎著白馬的照片。
張學良登時有一種想鉆入地縫中的沖動。
他怎么總是覺得,這個小妞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火辣辣的。
我的張少帥,你可別想太多哦,我拍下你的照片,只是覺得你當時的樣子很帥,但并不代表,我對你有那種情懷哦,人可以自戀,但不可以太自戀,好了,麻煩少帥讓一讓,我要給傷兵們打針。”陶芳菲沖張學良調皮地笑了笑,玉手輕輕一推張學良,推著車就走了進去。
我的天哪!這個時代的女孩子怎么比后世的還開放!”張學良瞬間郁悶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