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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九章 無情有情皆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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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張衍離去之后,一處島洲之上,一只青蟾從石隙之中蹦了出來,目光陰冷地看了看天中,隨后往水中噗通一躍,半晌游至那水府之前,大嘴一張,吐出一線金光,打在石門之上,但聞隆隆一聲,其便轟然開啟。

  它往前一躍,飛快竄入其內,再是一聲大響,洞門又是合閉。

  入得里間,它思慮道:“小輩這處找不得我,那只會去別處去尋,暫不會再轉來此處,可得些許安穩了。”

  一直以來,它就未曾藏身什么洞府秘地之內,而是把神魂附在了一只青蟾之上,并以此躲過了蟲兵天羅地網般的搜剿。

  然而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可藏納他神魂的軀殼極是難尋,就算這只青蟾也是千挑萬選而來,且每時每刻還需他需精血維系,若是遇得意外,無力再換一具,那時神魂就無所依憑了。

  然他令他的為難的是,一旦以精血煉造肉身,就會有妖氣泄出,恐怕立時會被察覺了去,是以必得尋覓一安穩之地。

  這處石府是在他脫困后找尋法寶時無意撞見的,先前也未曾怎么在意,而放在眼下,卻是一個上佳去處。

  只是就這么藏入進去,也終究也會被找了出來。迫不得已之下,就冒險耍弄了一個小計謀。

  先是設法把引得張衍一方注意,令他們前去探查,待之走后,自己再搬了進去,因這處已是探訪過。料必不會再來,如此他就可以安穩渡過一段時日。

  它往地面一趴,就緩緩分出一縷精血,開始小心養煉肉身,若是靈機旺盛,只要有充足時日,可再度演化天妖之軀,可現下卻只能稍作調理,使得那精血耗損不至太多。

  大約十余日后,他似察覺到什么危險。悚然驚起。仰首而起,瞪眼朝外一看,卻見兩條蛟龍身影正于水府之外盤旋,哪還猜不出此番算計已被對方窺破。頓時心頭一悸。若等正主到來。那必無幸理。

  它情急之下啟了石門,雙足一蹬,沖了出來。

  它心下明白,此時不拼命絕然沖不出去,一到外間,便就不顧一切催動精血,身形霎時暴長,眨眼到了百十丈高下,腹部一憋一鼓,咕咕地發出一聲怪音,而后張嘴一吸,周遭數十里水域,立被一股攪起無邊漩流。

  那兩條蛟龍被水流一引,身形一下便被扯動,也是吃了一驚,它們本是水中靈長,馭水行云乃是天生神通,可此刻卻好似陷入泥濘中一般,轉運騰挪變得極是艱難。

  不想這妖魔到了這般地步,還有這等本事,它們連連掙動身軀,想要擺脫困縛,可這神通好似與天地禁鎖有異曲同工之妙,一時間竟是無可奈何,只得一步步被扯入進去。

  妖蟾目露陰狠之色,心下忖道:“先將這兩條小蛟吞了,補足些元真,才可逃了出去。”

  眼見得就要得手時,頂上忽有一縷細細金光落下,他渾身一個激靈,察覺到不是好物,哪里敢抵擋,慌忙往旁側一躍,可就在此時,那處忽然飛來一枚貝葉,好似早已等候在此,一道光華落迎頭罩下,立將它圈入其中。

  而后那光華憑空一旋,愈轉愈小,最后變作寸許大,破開水面,飛去天中。

  張衍在半空伸手一捉,將之拿入掌中,稍作感應,見那縷神魂正躲入一滴精血之中,看去還是不肯服輸。

  他淡笑一聲,取一張符箓出來,往其上一貼,扔去袖中,便往天中塔閣拔身而去。

  到了塔閣之內坐定,他拿起一柄如意,輕輕一揮,正前方云煙騰起,憑空升起一只三足銅爐來。

  起兩指一夾,將那妖鏟神魂取出,往爐中一投。

  這妖到了這番田地,此妖已是折騰不起什么浪花來,也無需他來親自動手,以這煉爐一口,也無需多久,就可將之煉化了。

  半個時辰后,張衍起意一察,爐中再無半點遺痕,知是此妖已徹底除盡,不禁思忖道:“這三洲妖物算是掃平,我可靜下心來,參演那三洲蝕文了。”

  思定之后,他起意一召,把雙蛟和張蟬都喚入塔閣內,關照道:“近日我需閉門參悟道法,不知何日有成,爐內有不少丹藥,你等可拿了自去修行,不待我喚,無需過來。”

  張蟬道:“老爺,小的愿在身旁伺候。”

  兩蛟也是大表忠心。

  張衍揮袖道:“我需用到你等時,自會相召,且去吧。”

  三人不敢再多說一句,諾諾退了下去。

  張衍待三人離去后,一人靜坐塔閣三日,這才試著探尋這三洲之內所藏蝕文。

  此一回無了顧慮,又無外事牽扯,是以放開心神,不再拘泥一洲一隅,而是徑直去感應那山水間的靈機脈絡。

  西三洲天穹之上,一幢塔閣在天中漂游,由北至南,由東至西,伴月隨陽,一飄便是十余載歲月。

  三洲凡人不識星辰,只以為這天中添了一盞神主天燈,時時膜拜。

  張衍沉浸其中,渾不知時日流逝,直到有一日,他身軀微微一震,自定中退了出來。

  然而他目光之中,卻仍存一絲思索之色。

  這蝕文中記載的,乃是由兩名修士因各自道途不同,從而引發一場道理之爭。

  究竟雙方身份為何,已無法查證,而大致經過,卻是其中一方認為,天人殊途,以人身窺天道,必要舍己從天,以其不自生,方能長生,不如此不可臻至道。

  而另一方則認為,人之為物,秉天地至靈之氣而生,所為之事,自在天理之中,天心即我心,我心即天心。堅己主道,則方寸之動,即成宇宙。

  兩人誰也無法說服對方,于是借西三洲山水擺開蝕文,試圖引來同道應和。

  這番比斗結局如何,張衍無從去知曉。他此番看了下來,不過得了其中十之一二,許多精深奧妙的闡述,因自身道行所限,卻也無法看得明白。

  而且其中還有一樁古怪之處。不少地方遮遮掩掩。說得含糊其辭,這倒不像是有意隱瞞,好似是在避諱什么一般。

  值得一說的是,兩人在天地一方刻畫下來。因演化妙理。居然不約而同推算出了西三洲未來遭劫一事。

  不過兩人皆是認為天地生萬物。可毀亦可造,可滅亦可生,都未放在心上。只是在最末才提了一句。

  張衍細想下來,覺得二人爭論之處無非在于是由天馭己,還是由己馭天,是天道為人道,還是人道為天道。

  在他看來,前面那一條舍棄自我之途,是斷然不會去求的,假設自家要選,那必是后一條路了。

  一念及此,忽然之間,他心頭泛起一股難以言述的玄妙之感,

  神情微動,再一感應,發現主張舍己從天的蝕文脈絡,竟是消逝,再也無法觀得一絲半點了,好似從來不曾出現過一般。

  他念頭一轉,頓時了然。

  原來此局無所謂對錯勝負,修道人心中認同哪一道,那就是哪一道勝了。

  到了這里,他不禁陷入深思之中,“再如何,這終歸是他人之道,我之道,又究竟為何呢?”

  玉霄派,移星宮。

  一名手持羽扇,約是三旬年紀的襕衫修士走入丹室,對位上吳豐谷一揖,道:“見過師兄了。”

  吳豐谷虛虛一抬手,請他坐下,便道:“師弟來此,可是族老有話傳到?”

  中年修士輕輕一搖羽扇,“便是小弟不說,師兄也能猜到,”

  吳豐谷淡然道:“師弟有話直言就是。”

  中年修士目光炯炯看了過來,“族中遣我來問,前幾日上人喚師兄去,到底說了些什么,為何事后不見回稟?”

  吳豐谷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道:“也無他事,不過指點一下為兄功行,還有便是再過幾月,周師兄就要功成出關了。”

玉霄大弟子周雍,無論門內聲望,還是世之評價,皆是凌駕于吳豐谷之上  只是其自閉關之后,已是兩百余年不曾出關了,是以門內大小事宜,皆是由后者代勞。

  中年修士聞得這話,手中動作一頓,皺眉道:“這可是大事啊,師兄怎么不去爭上一爭,莫非當真甘愿…”

  吳豐谷卻打斷他道:“此未必不是好事,門中本是能者居上,那三大重劫,千年內只會愈演愈烈,周師兄若有本事,自當領袖群倫,我別無怨言。”

  中年修士神色古怪地撇了吳豐古一眼,隨后搖頭一嘆,微帶諷言道:“聽聞少清清辰子,溟滄齊云天,功行皆已到了這一步,若能捱過大劫,想來就是他們三人左右大局了,至于旁人,怕是如那伴月之星,黯然為之失色了。”

  吳豐谷卻似未曾聽懂他話中之意般,平靜言道:“或許還要算上一人。”

  中年修士點點首,道:“自然,那宇文洪陽也不可小視。”

  吳豐谷搖首道:“我只說我玄門之士。”

  中年修士目光亮了幾分,身子往前一傾,道:“師兄以為是誰?”

  吳豐谷目光看向他,緩緩道:“溟滄張衍。”

  中年修士一愕,過了半晌,才點頭道:“若論天資稟賦,我輩之中能勝張衍者,確實寥寥可數,但師兄莫要忘了,他修道只三百余載,便有成就,又在四五百載之后,眼下何須多提?”

  吳豐谷淡聲道:“究竟如何,拭目以待就是了。”

  他站起身來,語含深意道:“師弟不要忘了,這張衍可是與周族有舊怨的。”說完之后,便轉身入了內殿,只留中年修士一人怔在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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