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殺神辭世
白發蒼蒼的老人背負著雙手，淡然站在院落，仰望著仙靈虛空的天空。黑色的寬袍，花白的發須，渾濁的眸子，蒼老的臉上千溝萬壑一般的皺紋，這原本符合遲暮老人的一切特征。然而，他的腰桿一如既往的筆直，眼神一如既往的冷厲，氣度一如既往的孤傲——那種生長在骨子里的精神，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會在他的身上消失。
這就是殺神，曾經屠戮蒼生的一代殺神，以殺入道，以殺戮為救贖的一代殺神！
即便他一身修為盡失，元神珠已然被毀，已是留在這個世上最后的光景。殺神門徒所獨有，蔑視蒼生的胸懷和屠戮蒼生的勇氣，那股永遠不屈的斗志和信念，注定永放光芒！
所以，即便旁的八位巔峰高手就站在他的身旁，各自身上涌動著玄奧的氣息，卻絲毫不能遮擋獨屬于殺神的光芒。
秦漢訥訥看著這個可親可敬的老人，再沒有露出絲毫軟弱，雙目中涌現出深刻的情感。身在仙靈虛空內的他，自然能清晰的察覺，在玄悲身死的那一刻，師傅的元神珠幾乎在同時被人毀掉。
“做好了嗎？”浪白起的臉上露出罕有的慈愛笑容。
“做好了。”秦漢沉聲道。
“順利嗎？”浪白起眼里的滿意之色更甚。
“順利！”秦漢沉聲道。
浪白起笑了，笑容中帶著無比的歡喜。他的目光轉向身旁的八人，目光現出一絲凝重，歉然沉聲道：“我的老朋友們，當初我們曾約定一起縱橫天地，一起飛升仙界，如今，老殺我要違約了。”
八位巔峰高手，通天徹地的人物，目光中同時露出一絲黯然。琴仙與畫圣，秀眸中浮現淡淡的水花。
“還記得當初你們都想爭搶我的愛徒，想要他傳承你們的衣缽嗎？”看著老友眼里的黯然，浪白起哈哈大笑，一派豪氣干云。
“你當初不是以自己是大師傅，我們若收了秦漢，便要矮你一截威脅嗎？”刀神虛王孫苦笑道。
“老殺當初太過狹隘自私，今日向諸位老朋友們道歉！”浪白起眼里浮現前所未有凝重，沉聲道：“秦漢要走的路，還很長。遇到的危險和困境，也一定很多。我死以后，他必須多多仰仗你們。我這徒兒品性端正，斷然不會做忘恩負義之事。所以，老殺懇求諸位，如果可以，將各自修習的道法傳給他。至于先前所言，我是大師傅的混話，就當是老殺開玩笑，只要你們收他為徒，大家都沒有先后之別，就算把老殺排在最末，也未嘗不可。”
秦漢再次愣住，胸中本有千言萬語，登時一句也說不出來。這便是自己的師傅啊！臨走之前，還要盡他所有的努力，為自己安排一條坦蕩之途。
“老殺，秦漢若能傳承我們的道法，我們自己都要偷著樂，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拳祖秋水寒沉聲道，眾人也一起點頭。
“老朋友們，老殺的元神珠已經被毀，若非當初元神被抽離時，老殺暗中逃脫其中一縷神念，此時已然身死。”浪白起沉聲道：“你們且回去吧，有一些話，我要對秦漢單獨說。”
對他們這等人物而言，多余的話語是不消說的。聽浪白起這么一說，虛王孫率先邁步走出。接著，剩下的人一個個離開。畫圣望月青鸞走在最后，她深深的看了浪白起一眼，珠淚漸涌，不動聲色的咬咬牙，終于快步離開。
浪白起微一愣神，旋即，目光落在秦漢身上。
秦漢撲通跪下，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孩子，快起來！”浪白起柔聲說著，微微躬身，想將秦漢拉起。
“師傅，讓我跪著吧。”秦漢沒有起身，沉聲道。
老人微微一笑，蹲在地上，和秦漢的目光處于一條水平線，深深看著這個當初一眼便看中的孩子和徒兒，略微有些感慨道：“這幾年來，我很多時候都對你太過嚴厲，你不會怪我吧？”
“怎么會怪師傅呢？”秦漢輕笑道。
“以后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浪白起笑道：“記住，凡事量力而行，能做便做，不能做便不做，任何時候，保得自己的性命，才是最緊要的。”
“我會的！”秦漢咬牙道。
“你好些時候，都略微有些散漫，要嚴格要求自己，莫要因為一時之放縱，毀掉大好的前途。”浪白起沉聲道：“還有，你重情義，有些時候太過心慈手軟。記住，對朋友重情重義沒有錯，但對敵人，一定要如秋風掃落葉般冷酷無情，該殺的一定要殺！”
“師傅，我記住了！”秦漢沉聲道。他深深體味著老人此刻的語重心長，心知這是他留在這個世界最后的時光，在向自己交代最后的遺言。片刻之后，就要歸于三尺黃土。
“房內桌子上的書卷，是我這些日子，所整理的關于凝練元神的心得與方法，不一定會正確，你拿去參考，也許會有用處。”浪白起沉聲道。
“嗯！”秦漢咬咬牙道。他終于知道，為什么先前每一次去看師傅，他都是拿著書卷和筆在認真的寫。卻是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在為自己準備和打算了。
“秦漢，你今后的路還很長，居心不良歹毒邪惡者極多，一定要記住，小心再小心。”浪白起用干枯的手掌握住秦漢的手，沉聲道：“還有，殺亦有道，無論任何時候，絕不能濫殺無辜。以我為例，在我修習的前四萬年，想殺便殺，肆無忌憚，殺孽太重，這便是我最終沒有踏上仙界之門最主要的原因。到了近兩萬年，師傅卻僅僅殺了一百一十二人，每一個都有名有姓，全是大奸大惡之徒。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師傅，您放心，我明白！”秦漢沉聲道。
摩挲著秦漢的臉，一臉疼惜慈愛。老人一直淡然的眼里，終于露出一絲深深的不舍，低嘆道：“我一生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收你為徒。秦漢，從不讓我失望的好徒兒，你是師傅一生最大的驕傲。”
“師傅，我一定會做的更好…”
秦漢喃喃說著，話到一半，陡然察覺不對。那雙干枯的大手突然停下了摩挲的動作，登時心底一涼。卻見浪白起已然閉了雙目，眼角兀自帶著一絲留戀，嘴角也殘留著一絲笑容，竟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沒了氣息。
一代殺神，含笑而逝！
“啊！啊！啊…”
悲慟欲絕的嘶吼聲在仙靈虛空經久不息。秦漢趴在浪白起身上，伸手撫摸著漸次冷卻下去的蒼老的臉，熱淚再也忍耐不住，滾滾而下。良久才爬起身，跌跌撞撞的將老人抱在懷里，仰天怒吼道：“冥界主宰，十大圣王，你們給我聽著。我恩師浪白起已經身死，請求你們照看好他的幽魂，待我有朝一日親下冥界，取了幽魂復活我的恩師！算我秦漢欠你們一份重情，他日必有重報！如若不然，我秦漢定然血洗冥界，搗毀十殿，破除十八地獄，讓冥界雞犬不留！”
憤懣悲涼的吼叫登時驚動了仙靈虛空所有的人。與此同時，幽深黑暗之地，一位端坐其中，面色俊秀的中年男子，聽到這句話，眼里露出一絲驚容。
跌跌撞撞的抱著浪白起的尸身，在仙靈虛空內行了許久，看著這片窮山惡水，終歸沒有找到一處滿意的所在，能成為恩師的埋骨之所。最后，他還是來到為浪白起修建的院落，將他輕輕放在地上，旋即蹲在地上，用兩只肉掌，一把一把的抓向土地，徒手為恩師挖掘墓穴。
他沒有施展任何防護效果，也沒有借用自己在仙靈虛空內的能力。兩只手上很快就鮮血淋漓。
八位巔峰高手看著這幅景象，個個動容。
而那些女子們，沒有上前去阻止，每一個的眼里都流出晶瑩的淚珠。連葉隱青冥也不例外。
她們能體會到一臉悲戚的男子，心中無比的悲傷與荒涼。
一日后。
深深的墓穴已經挖好，琉璃鐵木鑄就的棺木，也已經被秦漢親手拾掇妥當。一身黑袍，嘴角含笑的浪白起，就躺在這巨大的棺木中。自始至終，所有的事情秦漢親手施為，沒有和旁人說一句話，也沒有叫旁人出手幫忙。
“這琉璃鐵木，可以令師傅的肉身不至于腐爛呢…”
注視著這個可親可敬的老人許久許久，秦漢終于咬牙蓋上了棺蓋。沉悶的聲響，是自他的心頭響起的。抱著棺木鉆進墓穴，愣了愣神，再次伸出雙手，開始掩埋，漫天的灰塵遮擋了眾人的視線，也迷糊了那雙含淚的眼。
高高的土堆，前面豎立著一塊黑色的碑：恩師殺神浪白起之墓。
右下角一行小字：不肖徒秦漢立。
一代殺神浪白起，在這塊簡陋之極的墳塋里，作永久的長眠。
“記住，男子漢大丈夫，當自立于天地之間，不要將你的脆弱展露在任何人的眼前！”
“在這個世界上，能打敗你的人，只有你自己。記住，永遠不要低下你倔強的頭顱，永遠要有一顆奮力向上堅韌不拔的心！”
“我一生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收你為徒。秦漢，從不讓我失望的好徒兒，你是師傅一生最大的驕傲。”
“殺神一脈，雖然只有你我兩人，卻敵得過千軍萬馬，因為殺神門徒，從不會出現一個孬種，更不會有一個弱者！”
恩師的敦敦教誨，殷殷期盼，仿佛還在昨日，然而那張孤傲的臉，卻再也看不見了。
秦漢呆呆跪在墳前，眼眶一陣濕潤，不自禁低低哼起那首曾讓他潸然淚下的歌。
總是向你索取卻不曾說謝謝你直到長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多想和從前一樣，牽你溫暖手掌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風送去安康時光時光慢些吧不要再讓你變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換你歲月長留我是你的驕傲嗎還在為我而擔心嗎你牽掛的孩子啊 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