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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落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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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擎天山柱外圍,玉虛上人負手而立。

  也許那些年輕弟子,會因為度劫秘法修補完善而歡呼雀躍,但玉虛上人不會。多年來他協助姜震打理宗門,因為有方祖師在上,兩人都非常低調,但見事頗明。他知道,度劫秘法完善,長遠來看,確實是一件大喜事,不說對劫法修士的好處,至少實證部弟子日后修行,再不會為前路惶惑,那“步步皆實”的真意便能體現的淋漓盡致,愈發能夠勇猛精進。

  可是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宗門穩定的基礎上。若是這兩位宗門第一流的戰力、尤其是方祖師在此有了損傷,離塵宗照樣是前路叵測,難有作為。

  玉虛上人明白,在今日推演之前,樓上那兩位,并不從容。方祖師還好,畢竟是大小劫數磨練,心腸便如鐵石一般,至于何清…坦白說,他是有些擔心的。

  域外天魔最擅長趁虛而入,尤其是天外劫、末法主這等層次的魔頭,有形的防護對它們幾乎完全無效,當年的上清宗,三百六十層周天星斗大陣,何其完備,在魔劫之前,脆弱得和紙一樣。說到底,也只有本人心防,才是抵御魔劫的唯一手段。

  視線投向摘星樓。自從經義修補完成后,那個身影一直停駐在欄桿旁,看云起雷落,魚龍環繞周圍,電光偶爾照耀她的面龐,顯出來的神情,平靜得有些過分。

  “宗門諸位祖師在上,保佑此事善始善終…”

  一念至此,他忽地想到此事無論如何也稱不上“善始”二字。一時心頭微震,這時候,傳訊飛劍艱難地越過雷區,送到他手上。看到那信息,玉虛上人眉頭皺起,斥了一聲:

  “小孩子胡鬧!”

  玉虛上人當然是知道余慈的,畢竟,能在劍園那種高層次的戰場中,起到關鍵作用的年輕人,誰也不會忽略過去。那個年輕人的名號此時可能已經傳到洗玉盟中,成為足以與夏伯陽、帝舍這樣天之驕子相提并論的奇才——至少也是異類。

  宗門能有這樣一個后起之秀,確是幸事,然而野路子出來的年輕人,實在難以管教,又是一件極頭痛的事。

  不遠處,陽印好奇心重,湊了過來,拿過傳訊飛劍去看,一見之下就是嘖嘖搖頭:“這小子真叫一個胡攪蠻纏,可一點兒都不像于舟來著!”

  “像于舟那樣,打落牙齒和血吞?”魯德也飛過來,立時頂了回去。

  聽到魯德的言語,玉虛上人狠瞪他一眼,怒道:“你就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件事就是你說給他聽的——只圖一時之快,不顧后果,真惹出事來,你就到祖師堂給列祖列宗解釋去。”

  這時摘星樓附近再沒有其他人插手的余地,外圍蘇己人也靠過來,他們就是這邊助方回抵御劫煞的主力,至于祖師堂那邊,則由程徽輔佐新近趕回來的長生真人洗羅主持防護諸事。

  蘇己人一眼看到信息中的關鍵處:“奇怪,余慈修為不過還丹初階,就算天賦驚人,如何能從單師弟和兩位師侄夾擊下脫身?”

  “這是調虎離山,有人幫他。”

  玉虛上人微胖的面孔愈顯嚴肅。劫修神通,非是常理所能推斷,以他的神意運化水平,只要念頭起來,方圓百里如清水映月,一覽無余,而較為強烈的刺激、或是單獨某個事件關鍵,其感應范圍可廣及千里甚至萬里,山門中發生的特殊事件,在他用心時,一般是瞞不過的。

  只是,如今劫煞肆虐,雖已近尾聲,萬里方圓氣機仍然紛雜混亂,給感應帶來不小的難度,他也不能精確把握:

  “那人修為,當有步虛境界,所修法門少有生機,或是邪法,或是鬼修之類;精土遁,對域外天魔習性當有了解,懂得借助天魔余氣隱藏氣息;但并沒有什么敵意,只一門心思遁離。如今護山大陣都抵御劫煞,給了他機會,可事前是如何潛進來的,倒值得推敲。”

  說著,他在云間隨手指畫,將山門某處區域圈起:“就是這個區域,余慈或也在此,己人,你負責將他與其同伙拿來,山門重地、關鍵時段,還安排人看護,卻不是他撒潑取鬧的!”

  魯德立刻叫了起來:“我也去,那小子怎么什么人都結交?讓我好好給他個教訓!”

  玉虛上人冷瞥他一眼:“你閉嘴…”

  訓斥的話突地斷去,玉虛猛然抬頭,目光直視云層上方,一個墜落的電芒光珠,那已經許多未見的熟悉感應,便如電光般烙在心頭:

  “這是…斬雷辟劫令?”

  他驀地大喝,須眉皆豎:“小心戒備,絕不可讓劫雷擊中摘星樓!”

  有一句話,他沒有形之于口,卻在心頭重重敲響:

  豎子敢爾!

  “真不錯啊…”

  站在峰頭陰影之下,余慈回望祖師堂,在這個位置,看那縷陽光般的赤金光源,愈顯得清晰醒目。

  影鬼的話音直接在心頭響起:“嘿嘿,年輕人還是欠幾分火候。照我的計劃,在緊要關頭,逆使斬雷辟劫令,借劫煞之力,引萬千天雷齊降,由劍意集束統馭,要說炸死是難,但弄他們個灰頭土臉,甚至引動天魔蝕神,也不是不可能。至于那什么推演,更不用提,現在你擺出這架勢,除了唬人一跳,哪有半點兒用處?”

  余慈根本不搭理他,但也在想,果然活了上萬年的老怪物,絕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之前將影鬼煉入妖物頭顱之中,本以為已經把它拿捏死了,沒想到才幾個月的功夫,這廝又不知怎地緩過一口氣來,還抓住機會,和他談起了條件…

  雙方合作是合作,前面的仇怨則要另說。影鬼仍把余慈恨得咬牙切齒,絕不放過任何損他的機會:“你如今作法,吃力不討好不說,還首鼠兩端,與你嘴上說的,可完全是兩碼事。你真以為,你那個方祖師,還有便宜相好,會按你說的做?”

  “你若再說那些沒用的廢話,我便把你扔到‘無極牢’最底層,讓你哭嚎個三劫五劫再說其他!”

  不是余慈發狠,而是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刑天發話,影鬼立刻就不說話了。

  余慈微微一笑,他算是看出來了,刑天這家伙心黑著呢。影鬼本是害玄黃毀了萬載修為的元兇,和刑天絕對是大仇家來著,一劍滅殺本是最正常不過的選擇。可刑天偏能忍住,樂見于影鬼被束縛在末流法器之中難以解脫,以為樂趣。可以想象,它自己手里,還按著多少手段沒有使出來。

  要說余慈對影鬼的心思,還真有點兒捉摸不透,但只要說一句“把你交給刑天喲”之類的話,便是無以倫比的殺招,這也就是他和影鬼合作的底氣。

  刑天嚇唬過影鬼,轉而和余慈說話,意思卻和影鬼差不多:“你的選擇可真不高明。”

  “嗯。”余慈簡單回應。

  “大道之爭,最是殘酷,你能體貼別人,別人卻未必體貼你。你既然明白自己的‘道’,也知道該怎么去做,再刻意緩一手的話——讓一線可就是讓全盤,你如今所作所為,可不是什么氣度,別人不會承情,只會看你不自量力的笑話吧!”

  “在人眼里,怕是也沒什么差別。”

  余慈又笑了起來,他慢慢說話:“若我此時有真人修為,在門中舉足輕重,當日我就會像你前面所講那般。直接殺上摘星樓,鬧他個天翻地覆,可惜我沒有;若我有步虛之力,可獨擋一面,我或許會像影鬼所說,中途下手,爭他個最大戰果,讓勞什子后果去球,可惜我也沒有!

  “如今我只是個還丹初階,螞蟻一樣的人物,做出這些事來,依然會讓人說‘是個于舟寵壞的孩子,不知輕重、不明事理、撒潑耍賴,可笑可嘆’之類…既然里里外外都是如此,不如做得周全些,讓人知道,于舟收的孩子,雖是山野村俗,但起碼的道理,還是能與人爭一爭的——即便不那么合乎禮數!”

  “這可不是你的性子…”

  “是啊,因為現在還不是為我。”

  說到此處,余慈斂去笑容,徑直問影鬼:“鐵闌那邊脫身了?”

  “正往這兒來。不過別指望它幫你多大的忙,不說修為,就是它的傷勢也還沒痊愈呢。”

  余慈不再管它,右腕屈伸兩下,默思當初和圖家兄弟談及的馭器之法:

  “所謂一線感應,應機而發,是為馭劍千里之術也。開始了…中!”

  電芒光珠朝著摘星樓墜落,速度其實不快,可是蘊在其中的獨特劍意痕跡,卻讓人心中如積陰云。

  “論劍軒的‘斬雷辟劫令’,怎么會在此處?”

  “是不是弄錯了,那小子如何有這般至寶?”

  話是這么說,可誰也不會置疑玉虛上人的判斷。這一刻,魯德本就如銅鈴般的眼睛,更是睜大到極限:“小子,你別做蠢事啊!”

  “乖乖,老魯,你這師侄學你可是青出于藍了!”

  陽印這不講場合的瘋言瘋語,當即引來玉虛、魯德甚至是蘇己人的瞪視,以他的赤子心性,也忍不住一縮頭。

  但他的言語,卻讓玉虛上人心頭一清:“陽印赤子之心,對危機最是敏銳,此時還有胡言亂語的興致,莫不是先天感應…”

  心中存疑,再一看那電芒光珠,玉虛上人就松了口氣:“雖有形而未發,奇怪,是那小子失手了?”

  蘇己人蹙起細淡的眉頭,也是困惑:“能破開符法封禁,把這件東西送進來,已經是不可思議…”

  “送進來?”玉虛上人又想通一節,喝了一聲:“護樓安在!”

  未等護樓法圣回應,一聲濁響并血光噴濺。

  猛看摘星樓上,何清輕撫住面容,有些失神的樣子上,臉面上血漬點點。旁邊魚龍發了瘋似的狂轉,頭頂兩根分叉金角,已有一根齊根斷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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