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眼睛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憶之前的魔法陣。
剛才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他來不及做出任何營救的努力，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消失。
不過，通過回憶當時的細節，羅伊發現，這個魔紋法陣似乎并不是一個殺戮法陣。在那些元素陣當中，他沒有看到任何一個攻擊結構。而被紅色氣泡包裹之后，傭兵們的身體也沒有明顯的創傷。
這一點，羅伊非常篤定。
要知道，一旦遭遇攻擊受傷，人體就會散發大量的血元素。在激烈的戰場上，這一現象被稱為血元素噴發。密集的血元素，甚至能夠形成濃密的血元素云。而這，正是利用血元素戰斗的亡靈法師的至愛。
鮮血和死亡，能夠讓他們用更少的魔力召喚出更多的亡靈生物。人死得越多，亡靈法師的力量就越強，這也是人們為什么對亡靈法師如此恐懼的原因。
而羅伊用元素之眼仔細觀察過花園。別說那種爆發性的血元素噴發，就連低強度戰斗的血元素彌散都沒有見到。雖然這并不代表傭兵們還活著，但羅伊覺得，他們存活的幾率至少有百分之五十。
更大的可能，是他們被捕捉到某個地方囚禁起來了 當然，羅伊也明白，這些人就算活著處境也不會好到哪里去。這里畢竟是諾伊奧坦斯的宮殿。這位統治整個魔獸世界的恐怖存在，絕不會是什么心慈手軟的人，更不會無聊到把人抓起來好吃好喝的養著。
捕捉只是第一步。而這個大門上的魔紋法陣，也只是整個遺跡守護法陣的一小部分。
接下來.......
羅伊心頭一緊。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指骨。雖然他并不確定這個魔法陣為什么獨獨放過了自己。但他判斷，這大致跟指骨和龍皮脫不開關系。
指骨是諾伊奧坦斯的遺骸，龍皮更是只有他才可能繪制出來的藏寶圖。這兩樣東西被遺跡守護陣法承認不足為奇。而這個判斷如果是正確的話，那也就意味著，自己或許就是這數百傭兵唯一的希望。
羅伊一咬牙。幾步上了臺階，伸手向宮殿大門推去。
手掌觸碰到了冰冷的大門。和之前那個大胡子傭兵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大門卻沒有任何的異常。隨著羅伊手掌用力，只聽嘎的一聲讓人牙酸的聲響，巨閘般的大門緩緩向兩邊開啟。
一條筆直的走廊。出現在羅伊的眼中。
這是一條金光閃閃的走廊。兩側的墻壁，赫然是由一塊塊金磚壘砌而成的。墻壁上繪著壁畫和浮雕。而這些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藝術杰作，竟然都是用各種各樣羅伊所能夠想象的珍寶鑲嵌而成的。
例如，其中一只鳥的眼睛，就是純凈的沒有絲毫雜質的藍珀寶石。羽毛是秘銀。尾羽是真正的八級魔獸七色彩雀的火焰彩羽。如果把這些東西都撬下來。其價值，已足以武裝十個精銳騎士了。
而和整條通道的浮雕比起來，這只小鳥，只是其中最微小最不顯眼的存在罷了。
站在門口，羅伊嘴巴張得能吞下一個大鴨蛋。
雖然他已經猜到，諾伊奧坦斯的遺跡中肯定藏有讓人瘋狂的寶藏。可他卻怎么也想不到，這筆財富竟然如此驚人。
走廊就這樣，那里面 “小子。你發財了”隨著斧靈鬧鬧嚷嚷的聲音，四位器靈的身影浮現在羅伊身旁。
雖然對四位器靈來說，金錢或許是他們最不在乎的東西了。可是。他們都明白一筆巨大的財富對羅伊來說意味著什么，并且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
財富是一種力量。而且還是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最可怕，最讓人無法抵抗的力量。它可以讓夫妻反目，可以讓父子成仇，可以讓一個善良的人變成魔鬼。也可以讓一個魔鬼變成天使。
這種力量，甚至是斗氣和魔法也無法比擬的。
它的威力。直指人心。
器靈們不知道遺跡中隱藏著多少財富，但他們知道。單單只是把這條走廊的東西都換成錢，再加上羅伊從斯嘉麗等人那里敲來的贖金，他的財富就將達到一個驚人的數字，甚至比一些老牌貴族幾代人的積累更多。
而在這個亂世中，這樣的一筆財富，對羅伊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助力。
“發財.....”羅伊苦笑著把注意力從巨大的財富上轉移開來。現在時間緊迫，他可沒功夫把打這些金磚和雕塑的主意。等他把這里收刮趕緊，恐怕幾百傭兵早就死得一個不剩了。
走進走廊，羅伊剛跨出一步，就察覺不對勁了。
胸口的龍皮，陡然發出一股強烈的意識波動，向他發出了危險的警示。而與此同時，他腳下踩著的地磚陡然一亮，兩側墻壁忽然出現了幾個孔洞，七八點烏光向他電射而來。
“小心”器靈們齊聲驚呼。
幸而有神秘意識的示警，加之羅伊反應極快，他才在烏光射到之前，以之盾護住了身體。
砰砰砰 一聲聲巨響接連在盾牌上炸開，羅伊只覺得自己如同被呼嘯的流星撞上了一般，身體倒飛而出，直飛了十幾米，才重重摔落地面。
“呼”
直過了兩分鐘，羅伊才緩過勁來，長呼了一口氣，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一時間只覺得渾身疼痛難忍，持盾的右手手臂竟如同骨折了一般。
“好可怕的暗器。”
羅伊重新走回遇襲的地方，這才發現襲擊自己的烏光竟然是從走廊墻壁的機關里射出的幾支短箭。
羅伊咽了口唾沫，又是震驚，又是后怕。
壁藏弩箭，是一種常見的機關。羅伊曾經在侏儒的機關城中見到過不少。甚至還親手為城門洞的幾組弩箭上過鉸弦。更換過箭矢，布置過觸發機關。對于其構造原理，也算有所研究。
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力量如此可怕的壁藏弩箭。以自己如今的力量，竟然被撞得倒飛了出去。若非自己手里拿的是之盾而不是一般的精鋼盾牌。只怕早就連人帶盾被射個對穿了 和這可怕的箭矢比起來，侏儒的壁藏弩箭乃至戰爭使用的大型破甲弩，都如同孩子的玩具一般。
震驚于遺跡機關的恐怖之余，羅伊低下頭，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胸口。
當初得到這張龍之禁忌的時候，羅伊并不知道其中隱藏著一個意識。他甚至洗去了上面原本的藏寶圖。并繪制了聚魔星，融入自己的身體。整個過程中都完全沒有察覺出任何的異樣。
直到不久之前的石林中，當他第一眼看見遺跡山峰出現的時候，他才發現了這股意識的存在。
而那時候，羅伊并不怎么在意。
身為亡靈法師。羅伊對靈魂的了解遠比普通人深得多。他知道，在亡靈法師的世界里，一個死去生物的遺體上附著著其生前靈魂所產生的執念，是一件非常正常且非常普遍的事情。
不僅是身體，包括亡者生前喜歡的鏡子，房間，豎琴，乃至殺死他的武器。都有可能成為幽魂的載體。這一現象，甚至演變成了普通人口中流傳的恐怖故事。
因此，如果有一只高傲的巨龍被人給宰了。然后還被割下心口的皮，做成了地圖，那么，它把自己的怨氣和憤怒殘留在上面就再正常不過了。而這種執念的殘留，就是一縷本能的意識。當它遇見熟悉的或者能觸及天性的東西之后，就會產生波動。
不過后來。隨著遺跡的接近，羅伊發現這股意識越來越強烈。甚至強烈到已經影響到自己的心靈了。
那時候。羅伊已經感覺有些不對勁了。但因為時間緊迫，他也沒工夫停下來研究。直到這一次。在遇襲的一瞬間，這個隱藏在龍皮中的意識竟然以一種主動而清晰的方式向他發出了警告。
這讓羅伊確定，藏在自己身上的不僅僅是一縷意識，而是一個完整的靈魂。
“你是誰”
羅伊調動精神力，將自己的感知蔓延進了胸口。
內視之下，心臟正在有力的跳動著。
肌肉，血管，骨骼以及流走于經脈的源力，都清晰可見。
而在左胸部位，那張繪制著聚魔星生命魔紋的龍皮，已經和自身血肉融合在了一起，如今只能看見一點如同胎記般淺淺的痕跡。上面的聚魔星正隨著心臟的跳動而運轉著，不斷吸取著天地的靈力。
感知進入龍之禁忌，就仿佛進入了一個巨大的血色的世界。
龍之禁忌是巨龍心口唯一沒有被龍鱗覆蓋的區域。這里是這種強大生物的要害，但也是它們獲得力量的關鍵。在它們漫長的生命中，龍心的每一次跳動，都會通過這里汲取天地力量。
可以說，這張皮里，集中了巨龍一生的心血精華。
羅伊不知道這張龍之禁忌已經流傳了多少年，來自于一只怎樣的巨龍。但他如今依然能夠明顯感受到其中那近乎恐怖的氣血和威壓。而這澎湃的氣血，對自己的聚魔星魔紋是一種極大的幫助。
那源源不斷涌入的天地靈力，讓羅伊感覺自己就是一條從出生開始就不斷依托血脈成長的巨龍。
不過，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那個神秘的意識無聲無息的消失了。無論羅伊如何探尋如何呼喚，都沒有任何的回應。似乎剛才的一切只是羅伊的錯覺，它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盡管有些不甘心，但羅伊還是果斷的放棄了。
一來，對方不愿意出現，肯定有它的原因。二來，自己的時間也實在不多了。
就這么一耽擱，羅伊已經能夠看見遠處那如同灰色海潮一般鋪天蓋地而來的陰云了。無數的深淵惡魔和淵獸正在向著這邊奔逃。即便相距還很遠，但已經能夠明顯感覺到大地的震動了。
羅伊走到走廊前。
這一次，知道了陷阱的存在，他變得更小心了。
在仔細的觀察了地面和墻壁之后。羅伊發現這是一個密碼型的機關。地面的地磚，每一排只有一個是安全的。這些地磚組成了一個密碼，踏錯任何一個都會引發攻擊。如果一步一步的破解的話，至少需要兩到三個禱時的時間。
不過羅伊嘴角勾起一絲笑容。他知道，這種陷阱有一個暴力破解的方式。那就是用人命去堆。
自己沒那么多人，但自己是一位亡靈法師。
很快，數十個骷髏就被羅伊召喚了出來，排著隊進入了走廊。
噗噗噗。一連串急促的弓弩聲中，骷髏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短短一米的距離，就有二十個骷髏被密集的壁藏弩箭射成了碎片。
壁藏弩箭過后。是酸液濺射。
大量的腐蝕性酸液，從走廊的四面八方噴灑出來。行走其間的骷髏兵就如同走進了火場的冰人一般，不斷的融化，倒下。
六十個骷髏兵，才前進了不到五米就已經損失殆盡。
幸而。這些用于當炮灰的一級骷髏兵不需要什么戰斗力，更不用永久召喚術。以羅伊現在的實力，完全可以源源不斷的召喚出來。魔力消耗的速度，甚至還比不上聚魔星的靈力補充速度。
隨著羅伊的魔法釋放，一隊又一隊骷髏兵從亮光中出現，沖進了走廊。
前面的骷髏在機關陷阱的攻擊中倒下，后面的骷髏又已經補了上去，前仆后繼。連綿不絕。在付出了超過兩百個一級骷髏兵的代價之后，走廊的機關陷阱，終于被消耗得干干凈凈。
又驅使骷髏兵來回走了幾遍。確定沒有遺漏之后，羅伊走進了走廊。
雖然走廊遍布諸多陷阱，可是，羅伊驚訝的發現，如此激烈的攻擊卻并沒有為墻壁上的壁畫浮雕造成什么傷害。
一邊走，羅伊一邊查看著兩邊壁畫和浮雕的內容。
巨人族是艾瓦隆大陸曾經的統治者。統治時間長達數萬年。
因為某種原因，如今的史書。對那段歷史的記載很少。以至于人們除了知道有巨人這個種族以及曾經爆發過戰爭之外，對巨人的歷史。文明，以及那場戰爭的進程和細節，都了解很少。
而在這條走廊中，這一切卻被人用壁畫記載了下來。行走其間，羅伊就仿佛走進了一條通往萬年前的時空隧道。
在這里，羅伊看見了傳說中的三次巨人戰爭。看到了巨人族統治艾瓦隆大陸時期的十六個皇朝，看見了巨大雄偉的城市，看見了那一個個在歷史中占據著極其重要位置的帝王和泰坦圣者。
羅伊發現，和人類所描述的那個暴躁，兇猛，近乎原始的種族不一樣，巨人族的文明程度相當高。在精靈和人類主宰大陸之前，他們已經建立了一個輝煌的文明，無論是文化藝術還是經濟軍事，都有極高的成就。
他們研究天文地理，研究建筑，鑄造，藥劑乃至魔法。許多成果，甚至直接影響到后世。無論是精靈統治時代還是人類統治時代，都留下了他們的影子。
在走廊的盡頭，羅伊的目光被最后一幅畫吸引了。
畫中描繪的是巨人舉族遷徙，踏入虛空裂縫的景象。天空是黑色的，數十位巨人泰坦在一位領袖的率領下，破開了空間。無數巨人攜老扶幼，順著大地和天空的交界，走進裂縫。
遷徙的隊伍很長。巨人戰士走在隊伍的兩側，守護著他們的族人。他們穿著血跡斑斑的鐵甲，手拿著足有十米長的長矛，一些人在回首眺望，一些人半跪在地上，流著眼淚，似乎在祈禱著什么。
畫面壓抑，悲壯而凝重。羅伊似乎能夠聽到那一首屬于巨人的挽歌，隨著拂動旗幟的風飄來，在耳邊縈繞。
這幅悲壯的畫面，讓羅伊不禁停下了腳步。
忽然，他的目光猛的一定。在那條時空縫隙之中，在那蜿蜒連綿的遷徙隊伍上方，他竟然看見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羅伊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睛。
不同于畫面中的巨人，不同于人類，甚至不同于精靈，矮人，魔獸乃至惡魔等艾瓦隆大陸任何一種已知的種族和生物。
這雙眼睛呈六邊角形，瞳孔占了眼眶的三分之二。而且是三個不同顏色的瞳孔重合在一起，這使得眼中出現了好幾種不同的眼色。看上去，就像是兩個被搖亂了的萬花筒，七彩繽紛。
可是，在這樣的眼睛中，羅伊感受到的卻不是美麗，而是邪惡。
一種只要多看一眼，都會不寒而栗的邪惡。
和行走的巨人比起來，這雙眼睛很小。和那道仿佛閃電一般的空間縫隙比起來，更小得如同兩顆沙粒。然而，羅伊確定自己沒有看錯。諾伊奧坦斯用珍貴的材料鑲嵌出了這雙眼睛。
它就在那里。就像有一個扒在裂開的幕布縫隙，往里面窺看的惡徒，眼睛里，充滿了貪婪和陰毒 甚至羅伊有一種感覺，似乎這雙眼睛，才是這條長長的走廊所有浮雕和筆畫的關鍵，似乎巨人的傳說和歷史，到最后，都以這雙眼睛為結局。
然后，羅伊就看見了壁畫最后的一段文字。在滿篇的巨人文字中，唯有這一段文字是用大陸通用語寫下的。
文字只有一句話。
“神與我們同在，也必將與你們同在。”
羅伊靜靜的看著這句話。
在艾瓦隆大陸，“神與你同在”是一句再熟悉再普通不過的話了。普通到近乎于一句寒暄套話，讓人甚至不會去思考話中的含義。
可當這句話，不是出現在教堂，不是出現在信徒的問候，而是被人刻意的分出了你我，然后出現在這雙眼睛旁邊的時候，羅伊卻感覺到了一絲難以名狀的詭異。
似乎，這不是一句祝福，而是一個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