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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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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伊聽說過很多關于法林頓騎士團的傳說。

  三百年來,這個永遠在斷天山脈法林頓防線和魔族血戰的騎士團,都是救贖之地的人們永遠的話題。

  人們驚嘆于他們的強大,好奇于他們的神秘。

  他們總是不厭其煩的議論三百年來,法林頓騎士團和魔族之間的每一場戰役;對他們的傳統,他們的戰斗方式,他們的黑眼睛黑頭發,以及他們的冷酷和鐵血津津樂道。

  在各種各樣的傳說當中,這支軍堊隊,已經不像是人類了。

  一提起他們,人們腦海中出現的,就是高聳如云的斷天山脈要塞前,那密密麻麻蟻附于城墻的魔族,那遮天蔽日的箭矢和火球,那流淌的鮮血,斷裂的殘肢和永遠回蕩在群山中的慘叫聲,怒吼聲。

  在那一片血色的天空下,這些身穿黑紅兩色戰甲和大氅的戰士,沉默的戰斗著。

  他們的利劍揮過,一顆顆猙獰的魔族頭顱隨著鮮血的噴涌沖天而起。他們的戰斧砍下,肉體在鋒利的斧刃下,發出沉悶的割裂聲。

  他們騎著戰馬,列隊沖鋒,奔雷一般的馬蹄下,是血色的泥濘。

  他們就這么戰斗著,直到鮮血沒過腳踝,直到尸體堆滿城墻,直到漫山遍野的魔族,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當第二天,太陽從東邊升起的時候,滿身傷痕的他們,又握住長劍。一切又重新開始。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這群在最終之戰中,導致人類聯軍最終失利的罪人,就用這種永遠也無法解脫的方式贖罪。

  那里是地獄。而他們,就生活在那一片血與火之中。帶著滿身的傷痕,穿著滿是刀劍痕跡的陳舊甲胄,戰斗著,永遠戰斗著!

  三百年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人們對最終之戰的歷史記憶,感到模糊。

  見證了那個時代的人們已經死去,現在的人們只知道,如果沒有法林頓騎士團的血戰,就沒有人類這塊最后的救贖之地。無論他們曾經犯下了什么樣的罪行,但三百年的贖罪,已經足以抹去一切。

  相較于高高在上的圣教,他們更同情法林頓騎士團。

  從小,羅伊對法林頓就有一種特殊的,甚至莫名其妙的認同感。每次和湯姆等一幫孩子玩騎士游戲的時候,他都總是不屑于去做別的小孩都搶著做的王子和勇救公主的騎士。但只要是扮演法林頓騎士和魔族的戲碼,他就一定會堅持選擇做法林頓騎士。

  一臉稚嫩的他,會沉痛的跪在地上,低下頭,用雙手摁著劍柄,去效仿法林頓騎士聞名天下的決死令。

  每每在這個時候,他都能從心底,體會到那種悲壯和肅穆。

  以前,他并不明白。直到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才知道,當年無意識所體會的一切,都來自于自己和他們不可分割的血脈。

  他一遍又一遍的想象著自己有一天回到斷天山脈,走進那座地獄一般的要塞,去見那些和自己一樣,長著黑頭發黑眼睛,流淌著東方血脈的人們的場景。他以為,那一天,需要很久。

  可沒想到,今天,他們中的一個人,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羅伊有些發怔。

  就像他注冊傭兵的時候,下意識選擇的“獨狼”標記一樣,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只是一只游走于茫茫雪原的獨狼。在父母去世之后,除了威廉爺爺之外,自己已經沒有任何人關心。

  無論是追隨唐納德的外祖父雷諾大公,還是從一開始就不贊成父親和母親婚姻的祖父羅蘭大公,都不過是兩個冰冷的符號罷了。他們存在的意義,只不過是讓他體會一種被遺棄,被漠不關心的冷漠而已。

  可他沒想到,就在自己已經接受了這一切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自己并非沒有人關心。

  “魯克大師…”

  羅伊看著魯克那飽經風霜的臉。沒有驚懼,沒有懷疑,也沒有想要再否認自己的身份。他知道。以魯克的實力,想要對自己不利的話,完全用不著費這樣的周折。

  他深吸一口氣,抑制住心頭的洶涌波瀾,將魯克扶起來,問道,“您是怎么認出我的?”

  “剛才你一摘掉你的面具,我就把你認出來了,”魯克唏噓道,“我們生活在法林頓,很少和其他人接觸。因此,就算是你的父親,和你的祖父的模樣,都很少有人能對得上號。”

  “可是,”魯克慈祥的看著羅伊,笑道,“我是你祖父的侍從騎士,也是從小看著你父親長大的。對漢山家人的模樣,再熟悉不過了。你的相貌,和你父親這個年齡的時候,至少有七分相似!”

  說著,魯克從領子拉出一根項鏈,打開下面有著漢山家族巍峨山峰紋章的吊墜,將一張已經有些泛黃的魔紋畫像給羅伊看。

  魔紋畫像,是一種極其昂貴的影像留存方法。需要花費大量的魔晶,布置繁復的魔紋法陣,將那一刻的真實影像,通過魔法印刻在特殊的畫布之上。這種方法,只掌握在極少數的魔紋大師手中,即便是王公大臣,也不是隨便就能獲得的。

  羅伊仔細的凝視著這張小小的畫像。

  那是一對微笑的夫婦。

  男人長得和自己很像,但多了幾分精悍英氣,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拉夫領條紋上衣,一手彎曲,一手握著腰間的長劍,笑得幸福而傻氣。身旁的女人挽著他,身穿一襲鵝黃長裙,美麗而溫婉。

  兩人所站的地方,應該是一段城墻,背后隱約可見滿是刀斧痕跡的雉堞。再遠處,就是空曠的山谷,和蒼茫的,帶著血色的天際地平線。

  羅伊癡癡的看著這張照片。

  從兩歲時就被威廉帶著四處逃亡的他,已經不記得母親的模樣。而父親羅杰更是在他出生前就已經戰死。

  這是十幾年來,他第一次看見自己父母的模樣。

  雖然魯克并沒有告訴他畫像里的人是誰,但他知道,那就是父親和母親。在那個已經逝去的時空中正幸福的向自己微笑著。兩人的樣子,神態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夢中一模一樣!

  十八年的孤獨和思念,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瞬間就沖破了自以為堅不可摧的防線。

  羅伊只覺得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就像跌落懸崖,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一天。就像從冰冷的河水里站起來,一步步走上岸的那個深夜。只不過,除了撕心裂肺的痛之外還有同樣撕心裂肺的幸福。

  對很多人來說,幸福意味著名譽,地位,金錢,權勢…他們孜孜追求著那些東西,卻不知道,對于一個從小失去父母的男孩來說,僅僅是看見父母的模樣,就已經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坐在一棟木屋的閣樓頂,一老一少靜靜注視著夜色中的慕尼城。

  夜已經深了。閣樓里,傳來了這家人兩個小孩熟睡時均勻的呼吸聲。兩名巡邏的警士,策馬緩緩從空寂的街道上走過。遠處鐘樓塔頂,藍色的魔法陣光幕輕輕蕩漾著,為城市抹上一層水波一般的光輝。

  “能跟我說說他們嗎?”羅伊目送著一位獅鷲騎士穿過地平線上巨大的魔月光影,在城墻上降落,扭頭看著身旁的老人道。

  “你想聽什么?”魯克慈祥地看著男孩清澈而柔和的眼睛。

  這雙眼睛,真像薩拉。老人心想。

  “我不知道…”羅伊道,“我是說…我想知道關于他們的一切,但不知道應該從哪里開始。”

  “那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吧,”魯克微笑道,“想到什么,我就說什么。”

  嗯。羅伊點點頭,把腿盤起來。

  清冷的夜風中,他的思緒,隨著老人的講述,回到了過去。

  他是一個對生活有著異乎尋常熱情的人,即便他和別的男孩一樣,從小離開母親的懷抱,在軍營中長大,接受最艱苦甚至最殘酷的磨礪,也沒能磨去他樂觀的天性。

  羅杰有著非凡的騎士天賦,十四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名優秀的戰士了。他曾經跟隨斥候小隊,深入過魔族的領地,也曾經在城墻上苦戰三天三夜,身負重傷。

  每一個人都喜歡他。

  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因為,無論經歷多么殘酷的戰斗,他都總是笑呵呵的。在他的天性中,有一種滿不在乎的樂觀。和他父親羅蘭公爵的沉默嚴肅截然不同。

  十五歲的那一年,他認識了來法林頓游歷的皇子愛德華殿下。

  那個時候的愛德華,還只是一個同樣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的少年。一個向往法林頓之外的生活,一個試圖了解這座神秘的要塞,兩個年輕人迅速成為了最要好的朋友。

  兩個月之后,當愛德華結束了在法林頓公國的游歷,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和羅杰一起,懇求羅蘭大公允許羅杰隨他前往帝都。

  這個請求,愛德華是有資格提出的。

  從名義上來說,法林頓還是圣索蘭帝國的一部分。百年前,索蘭大公立國之初,無論局勢再惡劣,處境再艱難,都從來沒有征調過法林頓一兵一卒,更沒有短缺過一個銅撒尼補給。

  而在法林頓生活的這兩個月中,愛德華和大家同吃同住,并肩作戰,為人親和有禮,深的法林頓戰士們的尊重。愛德華的懇求,再加上兒子期盼的眼神,羅蘭大公竟破天荒的答應了。

  就這樣,羅杰離開了他生活了近十六年的法林頓,混在皇家騎士衛隊中,走進了這個他向往已久的世界。

  如果現在回頭去評價的話,用魯克的話說,就是:“就像一只叢林中長大的猛虎闖進了豢養的狗群。直到現在,他的名字,都是很多人的噩夢。”

  那個時候,除了愛德華之外還很少有人知道羅杰的身份。

  人們只知道他是愛德華殿下最親密的朋友,一位長著卷曲的黑發笑容爽朗的東方貴族后裔。他溫文爾雅彬彬有禮,舞步跳得比誰都漂亮,說話也風趣逗人。

  沒有人把他同印象中只知道戰斗永遠生活在地獄中贖罪的罪人騎士團聯系起來。大家都認為,他來自于一個有著深厚傳承,有著優雅禮儀和紳士教養的貴族。

  除了他不喜歡穿繡花蓬袖的華麗服飾,不喜歡絲襪假發,也不喜歡涂脂抹粉這一點,讓人有些奇怪之外,別的什么都好。

  很快,羅杰就在帝都貴族圈中,闖下了偌大的名聲。

  他每年有幾個月會回法林頓作戰,或前往帝國各地游歷。七八月份,帝都紫薔薇開得最燦爛的時候,他就會回來。

  人們漸漸發現,這個漂亮的小伙子,是一個天生的厲害角色。

  自從他到了愛德華的身邊之后,愛德華在貴族圈中的影響力,直線上升。在某些事務上,愛德華的話的份量,甚至超過了當時尚在位的先皇和如日中天的宰相唐納德。

  愛德華原本雄才大略,又是十六七歲,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時期,一心要超越歷代先祖,成為圣索蘭最偉大的帝王。為此,他針對帝國積弊,大刀闊斧的改革。短短幾年時間,圣索蘭的軍力國力,就有了顯著的增強。欣欣向榮,一掃百年積弱的局面。大有超越斐烈,趕追龐貝的架勢。

而這一切,自然  對某些人形成了威脅。

  在外,龐貝帝國和斐烈帝國,絕不愿意看見這樣的情形持續下去。一向跟索蘭皇室矛盾極深的教廷,也同樣為之警惕。而在內,唐納德大權獨掌一手遮天十余年,豈容一個半大小子挑釁權威。

  內外一拍即合,一時間,愛德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舉步維艱。無論在哪一個領域,似乎都有人在暗中牽制,暗中做對。原本的大好局面,就這樣被明里暗里的無數繩索纏繞著,拖入泥沼。

  而更危險的是,對方不但在各個領域發動阻截和攻擊,甚至想要從肉體上將愛德華從這個世界徹底抹去。

  作為圣索蘭帝國的皇儲,愛德華并不是唯一的人選。在他的上面還有一個哥哥,而在他的下面,也還還有兩個弟弟。

  愛德華的哥哥早夭,不到七歲就病死了。而按年齡排下來,除了兩個姐姐之外,男孩中就愛德華最大,因此,才得了皇儲的位置。

  可皇儲,并不一定就能登上帝位。遠的不說,就說鄰國斐列,彼得大帝也是在殺了當時的斐列皇儲,也就是他的親哥哥之后,才登上了寶座。而在皇家血脈更繁雜,斗爭更激烈的龐貝帝國和更遠一點的羅曼皇朝時期,這種事情更是屢見不鮮。

  就連開國雄主索蘭大公,都只是索蘭貴族的代言人,更何況一個區區皇子。如果他觸碰到了貴族們的利益,殺掉他,換一個更好控制的皇儲,也并非什么做不出來的事情。

  愛德華,為他的年輕付出了代價。

  在那一段被血色染紅的歷史中,帝都風云變幻,暗流洶涌。針對愛德華的刺殺,襲擊,污蔑和挑釁,一波接一波。其狠其烈,就連皇權斗爭最黑暗的羅曼皇朝時期,也遠遠不及。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因為一個擋在愛德華身前的年輕人,而徒勞無功。

  這個人,就是羅杰。

  他曾經化解了至少五次能讓愛德華喪命的死局,曾經血戰長街,擊退三批最頂尖的殺手,也曾經孤身一人,闖入護衛嚴密的海邊古堡,將幕后控制者之一斬殺,將頭顱,掛在了皇權山下的廣堊場上,震懾群雄。

  他并不是愛德華的貼身護衛,不聽從皇室的調遣,也不受皇室管轄。更多的時候,他都在花園溫暖的陽光下睡覺,在舞會中和女人調情,在狩獵場策馬飛奔,在酒館里跟人拼酒.......

  但人們只要知道他和愛德華是朋友就行了。任何針對愛德華的刺殺,都會迎來羅杰毫不留情的報復。

  他或許不是實力最強的那一個,或許不是最機智,最狡猾的那一個,甚至算不上對索蘭皇室最忠誠的那一個。但他,絕對是所有試圖殺掉愛德華的人眼中最危險的那一個。

  只要他還存在,那么,任何人想要對付愛德華,都要三思而后行。

  羅杰在帝都留下的傳說很多,就是講上七天七夜也講不完。如果不是遇見薩拉的話,或許,他早已經成了帝都的傳奇。

  認識薩拉的那一年,羅杰二十四歲。

  關于薩拉,魯克了解的不多。他只知道,那是世界上最溫婉最美麗的女人,也是最聰慧最堅強的女人。

  當初,羅杰把薩拉帶回法林頓的時候,沒有人敢相信,他居然會娶一個法林頓之外的女人。而且,這個女人的父親,居然還是宰相唐納德的心腹。

  刻板而傳統的羅蘭大公,暴怒的明確反對了這場婚事。為此,他甚至不惜將羅杰軟禁起來。

  可是,所有的反對,也敵不過羅杰和薩拉的愛情。

  他們結婚了。在一個魔族沒有兵臨城下的日子里,站在法林頓城墻上,留下了這張珍貴的畫像。

  不久之后,羅杰在一次前所未有的魔族攻勢中戰死,而薩拉,那時候已經懷上了羅伊。

  羅蘭大公爵,并不喜歡薩拉。

  就算是她跟羅杰結了婚,并生下了漢山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也沒有改變。

  他對薩拉,總是冷冰冰的,不假辭色。如果遠遠看見薩拉,他要么轉身就走,要么就繞經別的路。就連想看自己的孫子,他也會讓仆人避開薩拉,把羅伊抱過去。

  他是一個鐵石心腸的父親,羅杰戰死之后,他連一滴淚也沒流過。但是,在薩拉為了引開追兵,而凋零于冰霜河畔的時候,羅蘭大公坐在空空蕩蕩的公爵府,看著兒子和兒媳婦的照片,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整三天。

  然后…

  “然后怎么樣?”羅伊凝視著魯克。

  魯克搖了搖頭,任憑羅伊如何追問,始終閉口不言。

  那是一段讓他至今想起來,都心動神搖的歷史。雖然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人掩蓋。可是,消息可以封鎖,血跡可以清洗,裂紋可以修補,但那記憶的烙印,怎么能抹去?

  直到今天,也一定有很多人,常常因為那段往事,而從噩夢中驚醒吧。

  不過,現在還不是把一切都告訴羅伊的時候。

  魯克看著眼前的少年,看著他那張酷似父親羅杰和祖父羅蘭的臉,心里有的,就只是驕傲。

  當那些人以為,漢山家族就此成為歷史的時候,誰會想到,那個中了毒龍之涎,經脈盡毀,甚至差點一命嗚呼的男孩;那個失去了父母的保護,流浪于荒郊野外,過著連貧民窟孩子都不如的漢山家族繼承人,已經長成了眼前這個出色的少年。

  在他的身體里,流淌著漢山家族的血脈,這血脈,沒有因為百年人魔大戰而斷絕,也沒有因為三百年的血戰而斷絕,怎么可能斷送在一幫奴才,幾個宵小的手中?

  未來,總有一天,這個少年會成長為他祖父和他父親那樣的男人。如同大陸東方的漢山一般巍峨。

  沒能從魯克口中得到答堊案,羅伊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今天,他得到的已經夠多,夠滿足了。未來還有很長的時間,那些不知道的,關于父親,母親和祖父的一切,可以等著自己慢慢去追尋。

  這個帝國的歷史上,有著他們太多的足跡。只要自己走下去,就一定能夠看見。

  “那么,說說你吧,魯克大叔,”羅伊好奇地道,“你是怎么來到盧利安的?”

  “你母親去世之后,法林頓發生了很多事情,”魯克回憶道,“我們一邊要同魔族作戰,一邊又要…”

  他看了看羅伊,嘆了口氣,說道,“我們派了很多兄弟出來尋找你的下落,不僅僅是盧利安,還有其他的行省,城市。甚至在斐烈和龐貝帝國,都有我們的人。”

  “是我爺爺派你們來的嗎?”羅伊問道。

  一直以來,對于祖父的冷酷,他都有些耿耿于懷。在各種各樣的傳說中,十五年前的冰霜長河慘案發生之后,法林頓羅蘭大公的反應,都被形容為冷漠無情,什么都沒有做。

  他和他的法林頓騎士團,依舊在斷天山脈和魔族作戰。就像一個機器。除了戰斗,已經沒有了任何人類的情感。

  如果不是剛才從魯克大叔口中,得知在母親被害,自己失蹤之后,祖父整整三天三夜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羅伊連這個問題都不會問。

  魯克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是,也不是。”

  這個答堊案,讓羅伊有些困惑。

  看著他的眼睛,魯克道,“關于你祖父的事情,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羅伊點了點頭。

  魯克接著道:“一開始,我們四處尋找。能去的地方,能問的人,我們都找過了,但你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你的下落。”

  羅伊微微一笑。

  五歲之前,威廉爺爺帶著自己,幾乎都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許多地方,就是最資深的獵人也不敢輕易涉足。就連教廷的搜捕都躲過了,更何況這些對尋人并不在行的法林頓騎士?

  而在那之后,自己要么在精靈的湖邊城,要么就在矮人的地下城,一直到十歲,才真正回歸人類社會。即便魯克也曾經去過波拉貝爾,跟自己也不是同一時間。

  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后來,我們就改變了策略。一些人進了任務堂,一些人進了商會,還有些人,甚至進了不知堂。”魯克道,“我們知道,單憑我們自己很難找到你。因此,我們必須借助別的力量。”

  羅伊點了點頭。對于從未踏足世俗的法林頓騎士們來說,這或許已經是他們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可惜,我們還是一無所獲。”魯克苦笑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從出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發誓,不找到你,我們就沒臉回家。因此,這些年來,找到你,回家,已經成了我們所有人朝思暮想的兩件事。”

  說著,他欣慰地看著羅伊,感慨道,“整整十三年了。原本我都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卻沒想到,你還活著。”

  看著魯克慈祥而釋然的目光,羅伊心里一陣感動。

  他知道法林頓的傳統。

  在法林頓騎士團中,每一個戰士,都是從滿月那一天起,就離開母親的懷抱,送往軍營集中撫養。他們從小在冰天雪地中接受最艱苦的訓練,生活中,除了戰斗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東西。

  他們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三百年來,沒有任何一個法林頓人愿意離開自己所堅守的土地。那是他們的家。他們的人生,已經和那高高的要塞,那聳入云霄的斷天山脈融合在了一起,不可分割。

  因此,羅伊無法想象,為了尋找自己,這個老人是怎么孤零零的離開法林頓要塞,離開自己的袍澤兄弟,怎么來到這里,隱姓埋名,一呆就是漫長的十三年。

  現在的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他的臉上,滿是皺紋。他的后背佝僂著,沉默寡言。似乎除了每天面對那些鑒定物品之外,他就沒有別的人生。

  你很難想象當年他在魔族中戰斗的模樣。也很難想象,讓他放棄那熱血沸騰,縱橫馳騁的戰斗生涯,將自己的榮耀和長劍埋于泥土,甘心情愿的為打探一個小孩的消息而在南方蹉跎十三年,是何等的難受。

  “現在,”羅伊道,“你可以回家了。”

  “是啊,”魯克望著遠方,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思念,“我可以回家了。不光是我,還有其他一起出來的兄弟,都可以回家了。不過…”

  他扭過頭,對羅伊道,“…那得等到你回法林頓的那一天。”

  “回去?”

  羅伊沉默著,沒有說話。

  在想明白如何去面對那位冷漠的祖父之前,他沒想過要回法林頓。況且,讓他放棄湯姆,放棄艾蕾希婭,放棄母親,放棄這一切恩怨情仇,去做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他做不到!

  似乎是知道羅伊在想什么,魯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有些事情,你以后就能明白。不過,無論你想不想回去,也無論你什么時候回去,我都會遵從你的決定。”

  他微微俯身,恭敬地道:“而在此之前,我將作為你的管家,跟隨你左右。我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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