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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節 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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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此同是傭兵的身份,讓安德烈心里潛在的敵對感緩解了不少。荒野上的人都會按照規矩辦事,傭兵也一樣。銘牌和執照一樣,既然對方有來歷,就證明他不能算做是危險的陌生人。

  “奴隸?”

  林翔淡然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黑色的眼眸在夜幕下像寶石一樣純凈。他轉過身,指著俘虜當中滿面絕望的女人和孩子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只有暴民才能被當作奴隸出售。她們,也是暴民嗎?”

  “強壯的暴民的確可以賣到好價錢。但這些家伙通常都是群居,而且具有很強的攻擊性。除了大型捕奴團或者公司組織的規模性戰斗,普通的傭兵小隊根本不可能招惹他們。”安德烈耐心地解釋道。

  “所以,你們就捕捉流民當作奴隸出售?”林翔的話不疾不徐,聽起來甚至有些漫不經心。雇傭兵通常不會把流民當作捕捉對象。恰恰相反,二者之間的關系應該說是彼此合作更為貼切。正常情況下,外出執行任務的傭兵都會選擇流民營地補充給養。和大城市相比,流民提供的食物和飲水雖然品質粗劣,價格卻相當便宜。

  運氣好的話,甚至可以花很少的錢在營地里找到健康的處女,以及從廢墟里偶然獲得的舊時代陳酒。流民們也非常歡迎傭兵與自己進行物資交換,武器、藥品、子彈、衣服、食鹽。這些在野外很難弄到的生活必需品,在流民看來其實比鈔票還管用。在沒有地圖,單純依靠步行的情況下,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遇到下一個城市或者聚居地。用多余的資源交換簡單的必備品。也是一種不錯的補充方式。

  偶爾也會有某些過于貪婪,無視規則的傭兵肆意捕殺流民。那畢竟是少數,大城市的奴隸市場往往不會接受這種非正常來源的人易。各機構和企業也明確規定禁止以流民做為俘奴。不過,在利益刺激下,仍然有利欲熏心之徒會私下進行交易。只要有潛在的買方市場。這種骯臟的地下活動永遠也不會禁絕。

  這番話,顯然把他們歸類于那些貪婪的黑心傭兵之列。

  安德烈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不僅是他,站在旁邊的另件幾名傭兵也改變固定的位置,他們神色不善地端著槍,分從四周慢慢貼近越野車,以林翔為中點小心而巧妙地包圍起來。

  “事情不是你想象那樣的。”

  安德烈盡量壓制著內心的憤怒,臉上的橫肉和傷疤因為緊張相互擠壓在一起,幕露在面部的神情卻顯得兇殘而猙獰。如果換了另外一個人,他早就舉起手里的槍直接扣動扳機。可是現在不同。他無法看穿林翔的真正實力。對方銘牌上匆著索斯比亞標志和代表等級的“”字符號,以及那輛價值昂貴的武裝越野車,都促使他在最短的時間里,做出最符合彼此身份和利益的回答。

  他的外表粗豪,內里卻是一個非常謹慎細致的人。否則,也不可能成為這咋。傭兵小隊的頭兒。

  “事實上,這些人是我們花錢購買的貨物。”猶豫片刻,他選擇說出實情。與潛在的未知危險相比。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何況,對方也只是在誤解事實的情況下,說出那番無理的話。

  林翔雙眉一皺:“貨物?”

  安德烈沒有立刻做出回答。他微瞇起僅剩的左眼,仔細地盯著林翔。老練而不失狡猾的目光掃過骷髏騎士團的制式作戰服,隨即落在對方手中威力強大的比步槍上,停留片廢,順著視線的角度再次偏移,目光焦點與越野車再次接觸的瞬間。眼里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他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變化,而是略側著臉,沖著已經慢慢挪到林翔身后的傭兵連罵帶喊地吼道:“杰克。你,他,媽,的站在那邊做什么?還有你們,全都給老子過來一”

  遠處的傭兵略微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離開各自選定的位置,回到三名俘虜旁邊。他們臉上的神情依然帶著生硬和警惕。看上去,就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林翔冷漠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拉起四的保險,把暫時不再具有威脅力的步槍放回越野車的駕駛座上。

  雇傭兵們選擇了不再敵對。自己也必須做出對應的舉動。當然,這并不意味著絕對安全。對方隨時可能突然發難,而林翔身上也帶著威力驚人的舊。手槍和足夠的子彈。

  “現在,我們應該可以心平氣和的好好談談了。”林翔的舉動,讓安德烈高懸的心多少放下了一些。他拉開胸前的衣袋,想要再拿出兩枝香煙作為談話前必要的交流手段。卻意外地發現:先前那兩枝煙,已經是最后的存貨。

  看著他臉上尷尬的表情,林翔微微一笑,伸手從口袋里摸出一包未開封的遞了過去。

“嘿!這可是難得的好東西一  安德烈驚喜地撕開煙盒表面的封條。從中抽出兩支,劃燃火柴分別給自己和林翔點上。又從紙盒抓出一半煙卷塞進口袋后,這才把所剩不多的幾支扔給其他傭兵,轉過身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把目光投向旁邊被繩索捆綁的三名俘虜,壓低嗓子說:“這幾個家伙的確是我購買的貨物。為了得到他們,我整整支付了一千八百費迪南德元。”

  “誰賣給你的?”這是林翔最關心的問題。

  “兩天前,我接到一個勘探指妄區域的。級任務。報酬不多,只有一千費迪南德元。在回來的路上。也就是昨天,遇到了一個中等規模的流民營地。在那里,我們用子彈和鹽換到了所需的食物和水。晚上休息的時候,一個看上去似乎是營地領頭人的家伙找到我們,聲稱有一批奴隸要出售,問我有沒有興趣和他進行交易。”

說著,安德烈把煙頭斜叼在嘴邊。空出雙手煞有介事地比劃著:“你知道,荒野上的人往往會把小孩子當作商品出售。這種事情我見的多了,那些該死的小鬼會滿臉可憐相求你買下他,只要付了錢,他們頂多跟著你一個晚上,就會瞅準空子偷偷溜走。這種交易和詐騙其實沒什么分別。我當時就拒絕了那個家伙。但他并不死心,聲稱被出售的奴隸不僅僅只是孩子,還包括另外兩個大人。照這么一說,我才多少來了興趣  “然后呢?”林翔點了點頭小慢慢吸著手中的煙。

“看過貨,我也覺得還可以,交易就這么談定了。意外的是,到了半夜,他們居然悄悄割斷繩子從營地里溜了出來。很幸運杰克精于追蹤。否則的話,這次投資就全部打了水漂。足足一千八百費迪南德元啊!那可是我們幾個人身上所有的錢  安德烈說這番話的時候非常小心。

  看得出,林翔對這三名俘虜有種莫名的好感。因此,他沒有像往常那樣,使用任何帶有侮辱性詞語的粗口。同時,盡量把所有責任往營地售奴者身上推。

  最大限度追求利益,同時把責任和危險最小化。這就是雇傭兵的生存守則。

  林翔抬起頭,用深邃的目光仔細捕捉著安德烈臉上的每一絲變化。發散開的感知意識搜索著對方肌肉漲縮、血液流速、眼睛與皮膚這些敏感部位的細微差異。如果對方在撒謊。他會毫不猶豫拔出槍來把五名傭兵當場射殺。反之,他會用另外一種屬于自己的方武解決這件事。

  短暫的沉默過后,林翔收回目光,聳了聳肩:“我想和你做筆交易。能把這幾個人轉賣給我嗎?。

  話一出口,安德烈等人的臉上。頓時浮現出非常古怪的神色。

  林翔的要求,其實已經在傭兵們意料之中。但他們卻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沒有使用武力威脅。而是用商量的口氣請求交易。

  安德烈有些驚訝,被疤痕圍繞的獨眼里,隱隱閃爍著興奮和殘忍的沖動。

  雇傭兵從來就只相信實力。像這種商談的口氣,只有弱者才會使用。

  已經按捺下內心狂暴的安德烈,忽然覺得身上有些躁熱。目光也重新變得猙獰起來。那輛價值昂貴的越野車仿佛已經變成他的座駕。那件質地優良的淺灰色戰斗服,仿佛也已經穿在自己身上。

  自始至終,仲都沒有從林翔身上感受到任何異能者的氣息。

  也許,這就是一個運氣好得不的了,突然間因為某種緣故發了大財。喜歡在晚上開車出來閑逛的普通人?

  伸出肥厚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安德烈下意識地把右手伸向背在肩膀上的仿。就在手指即將與槍身接觸的一剎那,他突然驚恐地發現一站在半米開外的林翔竟然消失了,被車燈籠罩的地面上,只留有一道正在迅速變得模糊的殘影。

  十幾米外的地方,林翔走近簇擁在一起的三名俘虜。他拔出別在腰間的匕首,用力割斷捆綁在對方身上的繩子,微笑著把一瓶貼有黑色骷髏標簽的無輻射凈水,遞到胳膊已經松開的男孩手里。

  沒有人看清楚他的動作,整個移動過程簡直快得可怕。所有人都驟然感覺到如山般沉重的壓力,甚至連呼吸都完全停滯。原本躍躍欲試的雇傭兵們面色一片慘白,望向林翔的目光早已沒有絲毫敵意,取而代之的,是看待死神般的畏懼和驚恐。

  他們很清楚這種驚人的速度意味著什這個黃皮膚的年輕人絕對不像外表看起來那么簡單。只耍他愿意,頃方之間就能殺光整個傭兵小隊。

“這家伙的能力究竟是多少?七級進化?八級?九級?或者…還要更高一些?。小安德烈臉色一片鐵青,覆蓋在瞎眼上的布質黑罩隨著面部肌肉在劇烈顫抖。林翔展示出的速度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驚,不僅徹底打消了他剛剛冒出苗來的邪惡念頭,也讓他重新擺正了彼此之間的身份和位  “能把他們轉賣給我嗎?”

  林翔的問話,使安德烈從沉迷的幻想中徹底驚醒。擦掉額頭上滲集的冷汗,他忙不迭地連聲應道:“行。行,沒問題。”

  “我只有這種鈔票。不知道它和費迪南德元的兌換比例是多少?”說著,林翔從口袋里摸出一疊表面圖案基本為黑色的骷髏元。

  “這可是真正的硬通貨,比其它公司發行的貨幣值錢得多。按照公開的價格,兌換比例大約為一比二點二左右吧!”安德烈吞著口水。滿面驚嘆地接過一張黑色鈔票。在手掌心來回摸索著其中固定的防偽標志。另外幾名傭兵也圍上前來,好奇地爭相看著。

  林翔數出十張一百面額的骷髏元遞了過去。

  “這。這太多了點。”安德烈舔著嘴唇,頗為不安地看了看他。購買三個奴隸,他只花了一千八。還是費迪南德公司發行的鈔票。

  “下次有機會再遇到的話,你請我喝酒。”林翔笑了笑,把錢直接塞進對方手里。側身從傭兵群里繞過,徑直走到越野車旁邊,拉開車門,取出幾瓶干凈的無輻射水和面包。

  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殺光這群雇傭兵。但是這樣做沒有任何好處。

  在這個混亂的時代,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從繩索里解脫的中年男子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他下意識地接過林翔遞到手里的水和面包,蒼白的面頰上滲出幾分激動的血色,翕張的嘴唇里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身旁,渾身顫抖的女人把男孩緊緊摟在懷里。用充滿感激的目光盯著林翔的身影,嘴唇和鼻子緊貼在男孩柔軟的頭發上,無聲地哽咽著。

  “媽媽。喝水。”男孩把手里的瓶子遞到女人面前。和上次一樣。他只喝了很少的一口。

  盡管,他也很渴…

  天色已經全黑,深沉的夜幕籠罩著荒野。在這個寒冷的夜晚,空氣里始終都彌漫著一股令人沉郁的氣息。

  安德烈把鈔票小心翼翼地塞進衣袋,最后吸了一口已經燃至嘴邊的“比枕加助”香煙,把潮濕的煙頭用指間夾住,朝著遠處的灌木用力彈出。黑暗的夜幕下,頓時閃過一道飛熒般的弧線。

  “你打算怎么安置他們?”他揉了揉凍得有些發僵的鼻子,望著已經坐進駕駛室的林翔,認真地問道。

  “他們也是人,也有活下妾的權利。”林翔平靜的給出了一個并不確切的答案。

  安德烈緊了緊肩膀上略微有些松垮的槍帶,皺著眉,很不理解地問:“我一直不太明白,你為什么要救他們?別告訴我你是為了錢。這種話,連鬼都不會相信。”

  “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都有同樣的黃皮膚和黑頭發。”林翔淡淡地笑著,隨手擰轉鑰匙,發動了引擎。

  他沒有撒謊,這的確是真實答案。

  “就因為這個?”安德烈不太死心。他覺得內心充滿了迷惘和茫亂。林翔的舉動徹底打破了他對荒野和世界的認知。或者應該說,與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根本格格不入。

“怎么說呢  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了與他們同樣的遭遇。我也一樣會救你。”正了正擋風玻璃前的望后鏡,林翔認真地說道。

  安德烈一怔,隨即急切地追問:“真的?”

  “真的。”林翔肯定地點了點頭。

  “為,為什么?”魁梧的獨眼傭兵有些驚訝,也有些欣喜。甚至。還有一種莫名的快慰和沖動。

  “安德烈。克瓦爾拉德。”

  林翔從半開的車窗里探出身來。很意外地叫出他傭兵證明上標注的全名:“人類,是一個主觀詞。這個詞語也許有很多種解釋的方式。但是我認為人類的定義里。至少還包含有一些同情心,還有一絲必不可少的仁慈你,我,他們,都是人類啊!”

  燈光能夠照射的范圍,很快隨著遠去的越野車變得越來越車尾揚起的煙塵,也被黑暗和光線迅速吞沒。

  神情茫然的安德烈站在微濕的沙的上,默默地望著已經遠去的模糊車燈,被粗硬胡須覆蓋的嘴唇,緊抿成一條不會彎曲的直線。

  不知為什么,他有種很想哭的感覺。

  杰克把槍橫扛在肩膀上走了過來。奇怪地看著他:“頭兒,先回營地吧!這個時候在外面晃蕩,可不太安全。”

  安德烈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他默默地朝前走著,自言自語地喃喃:“他。說的沒錯。”

  “他說什么了?”杰克上前幾步,饒有興趣地問。

  夜風很冷。安德烈卻覺得,自己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異常的溫暖。

  “他說得沒錯。我們,都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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