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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二章 原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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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八二章原點(上)

  聽了沈默那四個字,李貴妃像被毒蛇咬到一樣,剛升起的那點好感dng然無存,目光中透出難以掩飾的敵意。

  她為什么寧肯跟滿朝百官作對,也要保護馮保?難道真的只是被蒙蔽了么?不!以李貴妃的智商,就算再沒有格局,也不至于偏袒到偏執。其實真正原因只有一個,因為遺詔的事情,她和馮保已經成了同黨!言官們不提此事還好,一旦扯到這上面,就會引起李貴妃極度的不安。

  張居正正是看穿了這點,在高拱有意回避此事的情況下,讓人專門寫了封彈章,交給馮保,混在那摞彈本中,結果就點中要害,才讓李貴妃下定決心除掉高拱。

  所以這根本就是貴妃娘娘不能碰的禁區,現在沈默神神秘秘,拐彎抹角,差點沒用m魂湯把她灌暈了,但最終還是落在這上面,自然讓李貴妃霎時情形,目光和聲音都冷硬如刀道:“不知沈閣老從哪兒,聽來些不三不四的謠言。你可不是那些言官,說話是要負責任的!”

  “這件事,我有確鑿證據。”沈默怡然不懼,與她對視道。

  “呵呵…”李貴妃心說‘不可能!’那日先帝昏m之后,她們是先做好了準備,再把內閣大臣召集到乾清宮的,中間皇帝確實回光返照一次,但也只是對高拱說了句‘以天下累先生…’,便再次昏m直至深夜駕崩。這期間,她寸步不離的守在御榻邊,自然是清清楚楚。

  馮保偽造圣旨之事,根本只有他知我知,根本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除非馮保還留有什么證據,但那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兒,李貴妃鎮定下來,語帶著濃濃的嘲諷道:“不知道,沈先生手里有什么證據?”

  “真正的先帝遺詔。”饒是沈默說得輕描淡寫,卻字字皆有風雷之聲,震得李貴妃險些暈厥過去,失聲變調道:“不可能!”說完也察覺出自己的失態,忙掩飾道:“先帝的遺詔不可能是假的!”說著再也顧不上風度優雅,抬手指著沈默道:“沈閣老,你這可是欺君之罪!”

  沈默回頭看看外間的陳皇后,淡淡道:“微臣確實是欺君了,但不是欺了今上,而是對不起先帝…”頓一下,他又抖出一個猛料道:“先帝當初把遺詔交給我,我卻因為一時軟弱,沒有在馮保矯詔后揭穿。我本想忍受良心的譴責,將這個秘密帶進墳墓。但在知道是馮保害死先帝后,又見他肆意弄權,竟敢驅逐當朝宰相,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不能眼看著他把先帝的江山搞亂,如果娘娘不肯懲治此獠,微臣只好自己動手了!”

  “你說…”李貴妃根本沒聽到沈默后面的話,她全部心神,都被那句‘先帝當初把遺詔交給我’所懾,等沈默說完之后,她幽幽道:“你說先帝把遺詔給你,是何時何地,為何別人不知道?”

  “不知娘娘是否有印象。”沈默一臉坦誠道:“微臣返京后第一次早朝,皇上突發急癥,后來是高閣老和微臣把他送回乾清宮的。”

  “…”李貴妃點點頭,一個多月前的事情,她當然記得。

  “先帝恢復神智后,屏退了所有人,也包括高閣老,”沈默睜著眼說瞎話道:“然后讓微臣執筆立下遺詔,命我妥善保管,待圣躬不測時宣讀。”說著表情奇怪道:“馮公公宣讀的,可不是當初先帝所立的那道。”

  “…”李貴妃聽了,先是凝眉尋思半晌,繼而一臉鄙夷道:“這種故事,前門外十文錢聽三段!沈閣老也太小看女人了,本宮就算再不濟事,也知道所有的詔令都必須一式兩份,副本在司禮監留底,我這就讓人去司禮監查檔,你也可以派人監督,如果找不到的話,休怪我翻臉無情,定你個欺君之罪!”說到后面,她已經聲色俱厲了。

  “這個,宮里確實沒有副本。”沈默苦笑一聲道。

  “呵呵…”李貴妃聞言冷笑起來,剛要說:‘lu餡了吧?’卻聽沈默慢悠悠道:“因為副本在我手里。”

  “那正本呢?”李貴妃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一樣,被沈默帶著忽上忽下,忽松忽緊,強自鎮定下來道:“難道也在你手里?”

  “那樣一式兩份還有何意義?”沈默一句話,又把李貴妃帶上云端道:“正本自然在宮中。”

  “胡說八道——”李貴妃惱火道:“所有詔令奏章都必須在司禮監存檔才作數!不是你隨便擱在哪個阿貓阿狗房里,都算是存底的!”跟一心向佛、不問世事,連‘封駁’都沒聽說過的陳皇后不同,李貴妃在這些方面沒少下功夫。

  “那個存放奏章的地方,絕對沒有問題。”沈默突然不再兜圈子,一劍封喉道:“因為它就在皇極殿的‘正大光明’匾之后,娘娘若不相信,現在就請隨臣一道,去取下匾后的遺詔正本!然后與臣手中的副本對照,看看是不是一字不差!”

  安靜,死一樣的安靜。

  沈默說出那個地點后,屋里便再沒有任何聲息。

  李貴妃緊咬著下c魂,思索著這到底是真是假,渾沒發覺剛剛愈合的傷口,再次滲出血來。

  有時候把戲不需要復雜,只要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對合適的人用,就能達到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

  現在是上朝之前,百官已經在皇極殿中等得不耐煩了,沈默才對李貴妃道出這個‘秘密’,就是存心不給她搞小動作的機會,只能立刻做選擇題——要么相信,要么不信。

  不信的話,那就不用廢話了,大家這就架梯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看看那塊匾后面,到底有沒有所謂的遺詔。如果沒有,沈默即告完蛋;但要是真有的話,完蛋的可就是她和馮保了。

  如果相信的話,就只能談判了,看看什么條件才能滿足對方,讓他繼續保密。

  相信,就得承認自己對矯詔知情;不信,就有可能給馮保陪葬。選前者一定是一杯苦酒,選后者可能是一杯毒酒…這讓李娘娘心慌意亂,竟然對沈默起了殺意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揭開,沈閣老,多嘴的人可不長命啊!”

  “娘娘殺了我也沒用。”沈默笑起來,果然,自si才是人類的第一天性。他神色輕松道:“因為我沒把遺詔帶進來,而是交給了外面的某個官員。除非娘娘把他們全殺掉…”

  “…”李貴妃徹底無語了,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她掩面飲泣道:“我一個fu道人家,先帝在世時,只知道虔敬事佛、謹守宮眷本分,從不往國事里攪和。先帝這一撒手,皇上只有十歲,我這個當娘的,勢不得已,一步步身陷朝政,卻被大臣們罵是后宮干政!以為我愿意干政么?內廷外廷整天為了個權把子扯死扯活的,我卻跟掉進火焰山一樣,每一刻都備受煎熬。全都是拿算計人當家常便飯的主兒,我被賣了還得幫著數錢,這種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想多過了,嗚嗚…”

  她起先只是想為自己辯解,誰知說著說著,卻勾動了心防,這些天來積累的焦灼與恐懼再也壓抑不住,和著淚水便把滿腔的苦楚發泄出來。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把沈默搞得十分無奈,難道沒聽出來,我沒打算把你這個皇帝娘推倒么?撇清撇清就算了,還哭起來沒完了。他能耐著性子聽李貴妃哭天抹淚,外面的陳皇后卻忍不住道:“妹妹你哭個什么勁兒,沈閣老又沒想為難咱們!”

  “…”果然是旁觀者清,李貴妃馬上止住哭,抽泣道:“誰知道沈閣老會不會把咱們也想成是馮保的同黨?”

  這話聽著像是回答陳皇后,卻分明是在問沈默。

  “當然不會,”沈默毫不猶豫地搖頭道:“二位娘娘是當今的母親,順理成章的太后,這是天經地義,有沒有遺詔都一個樣的,怎么會去偽造遺詔呢?”

  “對對對。”李貴妃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連連點頭道:“我們fu道人家,繡個花彈個琴還行,到了政事上,便兩眼一抹黑,還不是馮保說什么我們信什么?”她臉上的妝已經花了,再配上這個可憐兮兮的神態,哪還有半分母儀天下的威嚴樣兒?

  “那么說,今天這道中旨,也是馮保的意思了?”沈默輕聲問道。

  “是…”沈默既然把矯詔的責任全定在馮保一個人身上,李貴妃自然投桃報李,點頭道:“都是馮保說高拱要應周王進京,我們才嚇壞了同意廢相的。”

  “唉…”沈默嘆口氣道:“娘娘只要隨便找個文官問問,就知道這是無稽之談了。有道是國無二主,天無二日,要是高拱敢那樣做,全天下的官員都會視他為仇敵的。”

  “我現在知道了…”李貴妃紅著眼,做錯事的孩子似的,怯生生道:“可你也不能光怪我不懂事,也是高胡子他們太不像話了,就算周王進京這事兒是謠傳,他們印發《女誡》,六科十三道的言官人手一本總是真吧。”

  “這件事他們確實做得不對,其心情不言自明…”沈默并不諱言,話鋒一轉道:“但是處理起來也很簡單,用不著如此ji烈的手段。”

  “怎么處理?”李貴妃問道。

  “娘娘天下母儀,有深沉博大的愛子之情,卻絕無一星半點干政之心。那些心懷鬼胎之人,不是利用《女誡》來作文章么?干脆,您以自己名義,頒旨內經廠印行五千本《女誡》,賜給兩京及天下各府州縣衙門,看他們還有何話說。”沈默微微一笑道:“您可以書首寫上序言,天下的是非之口,就一次塞得干干凈凈了。”

  李貴妃終于見識到,宰相手腕和太監手段的區別了,掏出香帕,擦干眼淚,不好意思的看一眼沈默道:“都聽先生的吧。”

  “不敢不敢…”

  “那請問先生,眼前這事兒如何處理?”李貴妃問道。

  “娘娘只需不動聲色的上朝,”沈默語調平淡,仿佛在拉家常似的:“然后當眾宣布馮保的罪名,直接杖斃了完事兒。了結此事后,一切詔令不變,宮府齊心輔佐皇上。待皇上親政后,您可以功成身退,微臣也算報答了先帝的恩情,回家教書種地,再不過問朝政。”這看似平常的一番話,卻是在給未來十年的政治格局定調。

  聽到沈默并沒有任何非分之請…那首輔之位,不折騰也是他的。李貴妃終于放下提著的心,提出最后一個問題道:“那高拱呢?”

  “唉…”見李貴妃還是念念不忘高胡子,沈默嘆息一聲,難言痛心之色道:“論人品、論學識、論能力,高新鄭都在微臣之上,而且他與先帝的親密關系世所周知。新皇登基僅六天,就把他給貶得一文不名。將來別人嘆氣來,不會說皇上怎樣,只會說二位娘娘的不是…”

  “高拱不去,皇家的權威怎么辦,將來皇上說話,誰還會聽?”也不知李貴妃,是在意皇家的威嚴,還是怕高拱秋后算賬,反正是必須除之后快。

  沈默搖搖頭,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李貴妃道:“高閣老性情高傲,寧折不彎,今日受此奇辱,焉能再立足朝堂?他肯定會走的…”

  “那好吧…”李貴妃終于妥協了。她覺著自己并沒有損失什么,也還算完整的捍衛了皇家的權威,充其量只是少了個馮保而已。

  話說,今天是俺的三十整壽,竟然跟情人節同一天,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夫子曰,三十而立,俺也得立起來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樣耍賴了。至少要說到做到,做不到就不說。當然,寫作有其特殊性,單位時間的產量極不固定,有時候半天憋不出來,所以俺以后只能悶頭干活,做了再說…

  像今天,寫到這個點,也把兩章碼出來,俺就可以求點當生日禮物兼情人節祝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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