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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 都棱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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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起當年在滎陽時的步履維艱,此次嶺南之行,尤甚于當年。

  在滎陽,李言慶至少還有那么一些根基。可是在嶺南,卻等同于是白手起家。

  嶺南馮家,不足為憑。

  哪怕是有言虎出面,馮盎也不可能為了友情,就輕易的點頭歸附。

  畢竟,身為馮氏族長,馮盎所需要考慮的事情有很多。即便他有心歸附李唐,也必須要爭得族中的同意才能夠點頭。李言慶等不得那么久,他需要盡快在邕州打開局面,站穩腳跟。換句話說,馮盎能保持中立,對李言慶已是難能可貴。

  沈光不明白李言慶為什么會這么著急在嶺南打開局面。

  在他看來,李淵給李言慶的任務只是穩定住嶺南的局勢,盡量使馮氏保持中立,而后在適當的時機,控制容桂地區,設法將寧長真等人消滅,以保持嶺南的穩定。

  也就是說,李淵并沒有給出任何時間上的限制…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任由李言慶決斷。畢竟,李淵雖然希望嶺南平靜,但是對嶺南的關注并不太高。沈光甚至不無惡意的猜測:李淵只是想把李言慶從長安調出一段時間,而后設法平衡長安的局勢。哪怕李言慶無所作為,李淵也不會在意。

  事實上,沈光的這種猜想,基本上正確!

  “公子,朝廷并沒有給出任何時限,您又何必急于行動呢?”

  回到住處以后,沈光忍不住偷偷詢問。

  如果是旁人說出這樣的話來,李言慶說不得會給他一鞭子。但沈光不同于常人,是他的心腹,更是從大業年間追隨他,十余年任勞任怨,出生入死的老伙計。

  對沈光,言慶始終懷有幾分愧疚。

  他追隨自己時間最長,可是論功名,卻最差…徐世績杜如晦就不用說了,許多比沈光歸附晚的人,比如姚懿,比如羅士信、王伏寶,如今都算得上是戊守一方的大將。即便是歸順最晚的辛文禮,也做到了幽州總管的位置。相反,如雄闊海、沈光這一批最早依附他的功勛元老,至今仍是以王府家臣的身份出現。

  李言慶猶豫了一下,回答道:“老沈,你知道秦王的平梁十策嗎?”

  沈光一怔,搖搖頭道:“聽說過,但具體內容卻不清楚。”

  “我知道!”

  李言慶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閑散坐在榻上,“不過我還知道,那絕非出自秦王之手。”

  “哦?”

  沈光不禁來了興趣,在一旁坐下。

  沒有外人的時候,李言慶對沈光、雄闊海這樣的老兄弟,從不做太多的約束。

  而雄闊海也好,沈光也罷,似也清楚這一點。

  外人在時,他們會表現出嚴格的上下等階;不過在沒有人的時候,他們會比較隨便。

  這,也是李言慶給予他們的特權。

  人常道高處不勝寒。地位越高,就會越發顯得孤獨。

  李言慶不希望到了那一天的時候,自己變成孤家寡人。但徐世績也好,杜如晦也罷,哪怕是長孫無忌,都在刻意的改變他們的態度。書讀的越多,考慮的就越復雜。相比較下,沈光和雄闊海顯得簡單許多,李言慶也愿意對他們親切一點。

  李言慶說:“你覺得李靖和李端,哪個更出色?”

  “我沒有接觸過李靖,所以不好做出評價。不過公子對李靖那般贊賞,想來不會太差;李先生嘛…倒是個飽讀詩書的人。只是行為做事,略帶著幾分暮氣。

  凡事四平八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如果讓我評價此二人的話,我可能會選擇李靖吧。”

  李言慶笑了,連連點頭。

  “李靖大才,非常人可比…李端先生守成有余而進取不足,當然比不得李靖。”

  “可是,這與平梁十策有什么關系?”

  李言慶伸了個懶腰,輕聲道:“當然有關…呵呵,我可以和你打賭。如果讓李靖和李端較量,必然是李端占居上風。平梁十策出自李靖之手,李端先生一眼就看出了其中李靖的痕跡。在往襄州的路上,李先生曾對我說過:平梁十策應是李靖在離開長安之前,獻于秦王。其目的就是為了給秦王賺取足夠的功勛。

  不過李先生說:秦王說出的平梁十策,絕非李靖所貢獻出來的全部…”

  沈光頓時愕然,有些迷茫的看著李言慶。

  李言慶喝了一口水,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浮現出離開襄州之前,李端與他的一段對話。

  “王爺以為,李唐善戰者有幾人?”

  李端道:“人言李唐善戰者,必首推王爺。

  其實,秦王亦為善戰之人,卻因種種,被王爺壓住了風頭。如今,朝堂上太子已站穩腳跟,秦王欲效前朝舊事,必取兵權。然則,秦王欲取兵權,資歷尚顯不足。雖說朝廷定鼎關中時,秦王曾立下汗馬功勞,但除了與劉武周之戰外,其余幾戰乏善可陳。

  淺水原,先敗后勝,終究有敗筆藏于其中。

  所謂攻取蘭州的功勞,實際上也是一個運氣。錯非薛舉病故,焉有秦王之勝?”

  這言下之意就是說,李世民不是薛舉的對手。

  之所以能取得勝利,倒不如說是他的運氣好…如果薛舉不死,這勝負尚未可知。

  對此,李言慶不置可否。

  “其二,秦王雖攻取洛陽,然則首功當歸王爺。

  加之王世外強中干,并未死戰。秦王獲勝,然則卻未使天下人真正的信服…這也是秦王一直落于下風的主要原因。

  秦王欲爭鋒,必壯其功勛。其戰功不顯,則聲名難立。聲名不立,則無望奪嫡。藥師為秦王謀,必先為其謀取功勛。不過這絕非藥師計策全部,以臣之見,藥師真正的妙筆,是在其第十一策。而這一策,想必王爺也看出來了一些端倪。”

  李言慶沉吟片刻,輕聲道:“是把我趕出長安嗎?”

  李端連連點頭,“長安之困局,在太子與秦王;而太子與秦王之爭,則在于王爺。

  陛下鍾意太子,卻又不免忌憚太子權柄過盛。

  難道他不知道秦王之心嗎?呵呵,之所以容忍秦王,就是希望以秦王,牽制太子。陛下謀略過人,深知帝王之術。太子知道,秦王知道,包括藥師也是心知肚明。王爺在長安,則秦王必受壓制;秦王受壓制,又何來這平衡之說?況乎王爺戰功顯赫,聲名過人。陛下也需要尋找機會,將王爺調離長安,以達成其平衡之道。

  所以,藥師這第十一策,就是制造機會,令陛下可以名正言順,將您調離長安。”

  李言慶恍然大悟!

  “如此說來,平梁十策所為者,就是這第十一策?”

  李端笑道:“王爺您想,把您調離長安容易,可調去何處方可?

  中原,可說是您一下來的根基;岷蜀,竇家與您關系密切;哪怕是把您調去北疆,也無法消除您在長安的影響力。同樣,若真將您調去北疆,只怕會令天下士子心懷不滿…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合適的地方,一個讓天下人無話可說的借口!這就是藥師的第十一策。嶺南和中原遠隔千山萬水,只需三五年,足以令王爺聲名漸漸隱去。到那時候,哪怕王爺再回長安,也無改這大局…”

  李言慶不禁連連點頭,露出沉思之狀。

  李端說:“不過王爺也不用太過于擔心。

  以臣對藥師的了解,藥師設下此句,又何嘗不是對王爺您的一個考驗呢?”

  “你是說…”

  “藥師這個人,不好權謀,卻不是不知權謀。

  他的眼光很毒辣,遠非臣可以相比。以臣對他的了解,他這個人也頗明平衡之術。”

  有些時候,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太過于明白。

  李端清楚這一點,李言慶同樣明白。

  明白平衡之術?

  說穿了,就是說李靖不是那種喜歡把事情做的太絕的人。

  或許他用兵兇狠,但卻不代表著李靖的處世之道也是如此。仔細想來,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的時候,李靖并不是非常出彩,甚至保持沉默。相反,當時真正起關鍵作用的人,是房玄齡、杜如晦和長孫無忌三人。甚至可以說,李靖在玄武門之變的時候,并沒有旗幟鮮明的表明他的立場…他在考驗我嗎?

  李言慶想明白了這一點后,頓時感到心情愉悅。

  李靖,對我設了一個局。

  但如果我真的破了這個局,想必會使李靖心里發生一些變化。

  “老沈,李藥師既然已經出招了,那我若不做出應對的話,豈不是讓他看輕了嗎?”

  有些話,李言慶可以說,但有些話,他不能說。

  即便是面對沈光這么一個忠心耿耿的老伙計,他也只能說出個三分真心話…“可目前這局勢,似乎沒那么容易破解吧。

  公子您手中無兵無將,想要在這里打開局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光連連搖頭,表示不太看好。

  但言慶卻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響,甚至表現出非常自信的樣子。

  “明天咱們再去那天竺人的琉璃店一趟,看看有沒有可能,和他們一起走一趟交州。”

  “去交州?”

  “不是去交州,而是去看一看欽州。”

  沈光越發的糊涂了!

  不是去交州嗎?怎么又要看欽州了呢?

  李言慶沒有再解釋,只是笑呵呵的站起來,拉開房門,用力的呼吸了一口嶺南特有的潮濕空氣。

  取嶺南,必先平邕州,平邕州,必先取欽州…若想去交州,肯定要走欽州這條路。而欽州又是寧長真的地盤,若沒個掩護,只怕是難以成行。

  要知道,欽州,雖有寧長真,卻并非只有寧長真!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濛濛細雨。

  李言慶沒有叫沈光,只帶著柳青,往那琉璃店走去。

  可是沒等走到那琉璃店,李言慶就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正常。遠遠看去,那琉璃店所在的街道是冷冷清清,并不時有軍卒在進進出出。與昨曰一派自由景象相比,今天的都稜鎮,透出一股肅殺之氣。李言慶不由得一蹙眉,停下了腳步。

  見路旁有一家賣蒸餅的棚子,立刻帶著柳青走了進去。

  這棚子是專賣早餐的地方,主營是蒸餅和餛飩。平曰這個時候,里面早就坐滿了客人。

  但是今天卻冷冷清清,顯得很蕭條。

  鋪子的主人,是一個帶有濃郁江淮口音的中年人。

  李言慶和柳青坐下來,要了一籠蒸餅和兩碗餛飩之后,柳青笑呵呵的問道:“店家,怎地今天生意如此冷清?”

  “怎么,客人不知道?”

  “知道什么?”

  “昨夜宣化來了兵馬,抓走了不少人。

  喏,這條街上的幾家店鋪都被查封,包括那天竺蠻子的琉璃店,也被一并查封。”

  李言慶心里一動,臉上也露出幾分驚訝之色。

  “店家,為何要抓人呢?

  我們住在鎮邊上,所以也不太清楚狀況。麥大人不是鼓勵商市嗎?怎么突然間…”

  “哦,原來客人住在鎮東頭。”

  看得出來,店鋪的主人也是個愛說話的人。

  反正這棚子里也沒有其他人,索姓坐下來嘮起了家常。

  和那天竺人不一樣,飯店主人對都稜鎮了解更多。他絮絮叨叨,從都稜鎮的設立開始,就說起個沒完。

  “倒也不是麥大人鼓勵商市。

  事實上,宣化真正做主的,是麥大人的夫人…宇文娘子你知道嗎?據說是高官之女。麥大人的所有精力都放在練兵上,所以邕州大小事務,許多是出自宇文娘子之手。就是這宇文娘子下令開設了商市,不但使那些俚蠻子變得老實許多,更繁華了這郁水沿岸。我記得,剛來都稜鎮的時候,這里還駐扎著兵馬,人口也不算太多。

  可現在呢,都稜鎮常駐人口就有四五千,加上往來的商戶,差不多有近萬人呢。”

  宇文夫人?

  不就是宇文鳳嘛!

  李言慶沒有見過麥子仲的老婆,可現在看來,這女人也非等閑之輩啊。

  “昨天晚上,來了一百多兵馬,把這條街封的嚴嚴實實。

  我聽人說,被抓走的大都是交州商人,好像是說什么謀反之類的事情。我可不敢多問,別看如今中原姓李,可是這邕州,還是姓楊。反正官府只是捉拿交州人,我們又何必過去摻和?客人,要我說,如果您和那些交州人沒關系,最好還是別摻和。萬一…你知道的,麥大人好說話,可宇文娘子,卻不是不容易松口。”

  李言慶聞聽,頓時露出驚慌之色。

  “那如何是好,那如何是好?”

  “客人此話怎講?”

  “不瞞老兄,我此次前來,是專門收一些山貨。

  你也知道,這兩年欽州山貨挺不錯,頗為搶手。我這是第一次過來,也不識得門路。那天竺人昨曰還說,要給我介紹些客人。可現在他被抓了,我又該如何是好啊。”

  李言慶一副惶急之色,憂心忡忡的嘟囔。

  他好像是自言自語,不過又恰到好處的讓飯店主人聽到。

  “那天竺蠻子?”

  飯店老板忍不住嗤笑一聲,“客人,您這是頭一遭勾當吧。”

  “啊,你怎么知道?”

  “若非頭一遭,怎么會去找那天竺人呢?”

  飯店老板笑道:“那天竺蠻子不過是外來戶,平曰里也只收些琉璃,那曉得這其中的門道?

  不瞞客人,這都稜鎮里若說清楚門道,小老兒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這些年來,南來北往的客人,不少都是通過小老兒介紹。只是不知道客人要勾當多少?”

  “有多少,就勾當多少。”

  這絕對是個雛兒!

  飯店老板臉上的笑意更濃。

  “但不知,是走私貨,還是…”

  “私貨怎么說,官貨怎么講?”

  “這官貨,就是由官府認可。一般來說,走官貨,在這嶺南地區,可以一路暢通。

  麥大人和馮家二公子是世交,關系極為密切。

  和欽州寧帥也頗有交情,沒有任何阻礙。只是,這官貨的價格貴些,官府還要再抽兩成費用。”

  說著話,那飯店老板突然壓低聲音,“您想啊,若不這樣子做,這邕州的開銷又豈能照顧的周全?”

  李言慶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那私貨呢?

  既然官府插手,為何還有私貨的說法?”

  飯店老板忍不住大笑,指著李言慶道:“客人,真不曉得你家大人,怎會讓你出來勾當。”

  他聲音放低,“客人可知道,這邕州、欽州有多少俚人?”

  “這個…真不知道。”

  “那小老兒告訴你,這兩州俚人,有接近二十萬。這還不算崖州、振州、萬安等四州的俚僚,加起來差不多有四五十萬人。

  這四五十萬人,有的是聽番禺馮家的,有的是歸附于寧帥。不過還有許多人,是三不靠…呵呵,那些歸附寧帥的人,自然有官府照顧;可那些不肯歸附的俚僚,就是官府的對頭。他們手里頗有山貨,只苦于沒有官府支持,所以無處販賣。”

  “那他們的價格?”

  “至少比官貨低四成。”

  李言慶明白了!

  這就和當初在岷蜀榮樂城的情況相似,所不同的,只是這嶺南的官府,實際上就是寧、麥、馮三家組成。想來,那些沒有歸附官府的俚人,必然受到官府打壓。

  “敢問先生,可有門路?”

  那飯店老板看了看外面,見沒有人之后,才輕聲道:“我既然敢說出來,自然是有門路。

  只是,那些生蠻不要錢帛,而且交易起來比較麻煩。不過只要公子有門路,小老兒倒是可以從中周旋…咱們丑話說在前面,小老兒不會白出力,要半成抽頭。”

  言慶做出沉吟之狀,好像是在思忖一般。

  許久后,他抬起頭來,咬牙道:“只要先生能介紹,絕不會少了先生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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