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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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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岡心中很是覺得可惜,高層的空缺,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有的,而同時還能在下面撈到幾個位置的機會就更少了。(瘋狂看'小說)

  可惜韓岡現在手上最缺乏的,就是文臣朝官一級的中間層,否則他還能有些辦法,通過向皇后控制幾個重要的位置,將呂嘉問直接給架空掉。

  高層有他本人鎮著,蘇頌算是自己人,沈括也勉強能算得上,章惇是盟友,蔡確之流也可以交換一下利益。而底層的選人,在關西有不少,通過同窗、同事的關系,勾連成一張網絡。但不及侍制的升朝官,韓岡能夠指派得上,又可以充分信任的,數來數去都不超過十個。

  這個以韓岡為核心的小團體,現在遠遠比不上新黨。

  十余年變法,在京百司,路分四監、州郡、縣治,由兩千升朝官所組成的官僚體系的中堅階層,已經完成了更新換代。舊黨在地方上已經徹底被取代,新黨,以及認同或老實執行新法的官員,占據了從知縣、通判、知州等大部分親民官的名額。

  在京百司,更是沒了舊黨的立腳點。中書門下,樞密院,兩府眾官,不論是不是掛了招牌的新黨,都不會有人站出來表示支持舊時法度。

  就是呂嘉問,只要他想要人,隨時都能擠出幾個合適的人選供他挑選。而韓岡,便是手中有位置,也要左右盤算怎么將位子給填滿——橫渠門下,把穩守關中、隴右的一批人去掉,也不剩幾個了。

  勢力現在還差得遠啊。

  不過以一個做官不過十年出頭,本身又是寒門素戶出身的官員,想要跟新黨比勢力,實在是有些可笑。但沒有足夠厚實的根基,韓岡的目標終究是鏡花水月。再怎么可笑,終究還是要往哪個方向努力才是。

  “想必呂望之現在是在笑吧。”韓岡心中計算了一陣,忽然輕聲說著。

  “嗯?”王旖沒聽清楚韓岡的話,手停了下來。垂下頭,在韓岡耳邊問:“官人,你說什么?”

  韓岡給王旖的呼吸.弄得耳朵癢癢,用手搓了搓,“待會準備派人去跟岳父遞個帖子,跟岳父說一下。三司那邊我要兩個位子。呂望之若是不干,為夫可就強搶了。”

  “官人!”王旖嚇了一跳,官場上面或許有將官職私相授受的,但哪里能做的這么明目張膽,“這行嗎?”

  周南的手也停了,仰起素凈絕美的小臉,驚訝的看著韓岡。

  韓岡咧嘴而笑,整齊的白牙露在外面,“想占我便宜,我可以讓他占,但一點好處都不分,那可沒門兒!”

  周南依言去取紙筆,王旖卻皺著眉頭,“這不像是官人。”

  韓岡從來都沒有這么裸的去搶官位,以前縱然跟人爭執,目的都是為了能將事情做得更好,而不是為了一兩個位子。這樣的韓岡,給她的感覺很陌生,行事作風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韓岡呵呵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妻子的手:“搶位置為夫也只是開玩笑。不想讓呂望之將事情做壞了。”

  “是異色鑄幣?”王旖想了一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沒錯。”韓岡應道。

  韓岡想要把握住每一個機會去發展技術,而不是重復幾千年來不斷重復的工藝。

  即便僅僅是鑄幣,韓岡也希望在其中能有些讓人驚喜的地方。以便能推廣到其他行業。

  元素化學、機械加工,都是可以涉及的領域。而舊有的鑄造,同樣可以去精益求精,在成分辨析、配料和鑄造工藝上,加以研究并實踐。

  否則他為什么要跟向皇后提起鑄幣?

  怎么降低鑄幣的成本?怎么減小鑄造過程中的損耗?

  恐怕呂嘉問心中,只有壓榨銅山和工匠吧。反正只要將事情做圓滿了,何必多費心力?萬一研發不成功,豈不是又多了一樁交到他人手中的把柄?

  這就是韓岡看不起官僚的地方。

  開源和節流,不應該是從人事上著手。

  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力。

  不是為了黨爭,也不僅僅是為了爭權奪利,如果呂嘉問有能力,讓他一手主控所有事務又何妨?

  但既然可以肯定做不好,還是不要占著坑了。

  韓岡的帖子送到的時候,呂嘉問正在王安石府上,正絮絮的說著怎么去鑄造新幣。

  至于給百官、三軍的賞賜,太上皇后已經答應了,不需要他再費神從左藏庫中搜錢。

  “韓玉昆的見識,嘉問是極佩服的。從過往舊事來看,可以說不輕言,無妄語,卻言出必中。既然韓玉昆提議以各色金銅鑄錢,以防殲人融錢盜鑄,那么肯定能夠推行于世。”

  呂嘉問不介意在王安石面前,夸一夸這位卸任平章的女婿。都搶了人家的生意,回點好話也是應該的。這也顯得自己是一片公心,行事正直。

  王安石聽了也是很安心的樣子,他就怕呂嘉問起了勝負心,想要在新錢法施行的過程中,再進行不必要的改動,最后讓整件事都變得不可收拾。

  現在呂嘉問既然已經舍了面皮,完全采用——或者說奪取——韓岡的建議,那么他也就沒必要強行彰顯自己,想方設法將韓岡從那一份改鑄新錢的提議中抹去痕跡。

  呂嘉問的目的僅僅是三司使的位置,將事情做好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韓岡之前既然沒能出來反擊王安石,那么自己采用他的方略,韓岡就是生悶氣,也很難再出來與自己作對。只要之后面對韓岡時,再公開表現得謙遜恭敬一些,韓岡就算依然恨意難消,也只能困于士論,不能對自己怎么樣。

  呂嘉問在王安石這邊坐得很安心,章惇都愿意去說服韓岡了,還能有什么問題?

  只是沒多久,從韓家送來一封短箋,讓王安石的臉一下就僵硬了。

  看著韓岡的私信,王安石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人呢?”

  他張揚著手中那封短箋,問送信過來的王旁。

  “大人?”王旁躬身問道,王安石的話沒頭沒腦,讓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送信的人呢?”王安石怒聲道。多少年了,已經很難的看見他發這么大脾氣。

  只是他很快就從兒子的驚慌失措中想到了自己的錯誤,他已經從平章軍國重事的任上退下來了,就不應該再干涉朝政太多。幫呂嘉問一把,已經是破例。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以及新黨的統治根基,才伸手幫的忙。

  輕聲一嘆,王安石的聲音和氣了一點,“玉昆派來送信的人呢?”

  王旁戰戰兢兢,一邊暗自抱怨韓岡,一邊回道:“孩兒寫了回帖,已經打發他先回去了。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這樣啊。那就算了。”王安石搖頭,帶著嫌惡,又去看韓岡的帖子。看了幾眼,就遞給了呂嘉問,“望之,你看看。”

  韓岡在帖子中,只是問候一下王安石。

  然后談了一下呂嘉問準備鑄造異色錢幣的事,表示自己樂見其成,接著回憶了呂嘉問當年在市易司的功績,認為呂嘉問有足夠的能力去完成這項工作,并祝愿呂嘉問在王安石的支持下取得成功。

  直到這里還沒有問題,除非有人多心,認為韓岡是‘善禱善頌’,但接下來韓岡卻又談了一下突然改動鑄幣的工藝,會造成各大錢監無所適從,必須要選拔賢能來執掌一應鑄幣事宜——也就是鹽鐵司鐵案。

  從字面上,這當然不是要錢。就是想上奏說韓岡討要官職,也不可能拿這份帖子來作證據。

  可實際上呢?

  就是在明說要官。一點也不隱晦,卻別想拿來當把柄。

  呂嘉問做得是過分,但韓岡的反撲也同樣過分,為了爭功,將國家名.器當成什么了?

  呂嘉問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抬頭強笑道,“不過是個芝麻粒大的差遣,讓韓玉昆又如何,皆是為了國事,難道韓玉昆還會故意壞事不成?”

  “真的這么想?”王安石直接問道。

  呂嘉問笑得開懷了一點,“又不是要三司開拆司的判官,有什么不能給的?”

  三司開拆司是承接中書門下和樞密院下發的宣、敇,以及諸州申報三司的文字,并分門別類,依照歸屬發放到鹽鐵、度支和戶部三司,同時還有清理積欠,驅催文書,并管理勾銷簿歷——即是各式人事檔案和賬簿。是維系三司正常運轉的部門。

  判三司開拆司公事,也就是判官,相當于中書門下的中書五房檢正公事,或是樞密院的都承旨。是本衙門的核心官員,掌握三司內部和外部的文牘往來。

  相比起三司開拆司判官,區區一個鐵案,給了韓岡的人又如何?

  要壞事的辦法太多了,要收買一個人的辦法也太多了。

  呂嘉問自信,只要韓岡派人來,他轉眼就能將人弄下水。

  到了他的手底下,想怎么整治,當然就可以怎么整治。

  王安石定定的看著呂嘉問一陣,很是疲憊的嘆道,“望之,希望你能記得這句話。為國事,息紛爭。玉昆做錯了,我去說他,你卻要坐正了。”

  “平章放心。”呂嘉問欠身道,“平章的話,嘉問會謹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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